2014年8月27日 星期三

【特傳】水之奏鳴曲、十

【特傳】水之奏鳴曲



〈水之奏鳴曲〉樂譜第十頁






  他睡的很沉。

  意識朦朧,但他明白自己正處於睡眠狀態。
  感官模糊,但可以感覺的到,有股溫暖正包圍著自己;明明閉著眼,卻恍似能夠看到湛藍色的美麗世界。
  被溫暖的海流包圍著,緩緩地,不斷往深處沉下。



  『還好嗎?』
  那聲音有些擔憂的問,是個溫柔的女性聲音。冥夜想著。
  『請到這裡來。』她說,讓水流把自己放置在柔軟的草地上。
  然後,他睜開了眼。

  「米納斯?」


  冥夜坐起身,疑惑的看著由水組成的蛇身女性。「怎麼出來了呢?」
  龍神精靈勾起了微笑,『您的靈魂休息夠了,在一會就該清醒。』
  「但是,這和帶我到這個地方來,有什麼關係?」他看了看四周,有點熟悉、但他確定沒有見過的寬廣大草原,而且這裡給他的感覺似乎是在夢裡。
  夢境和真實的世界有些微妙的差異。
  「夢境連結嗎?」冥夜不確定的喃念。
  「是的,這裡是夢境。」另一個女聲淡淡的說,音調沒有起伏。
  米納斯抬頭,像是早就知道對方存在一般,看向冥夜身後。
  而,這聲音的耳熟程度實在太高,讓他驚訝的立刻轉頭。
  「殿下?」

  站起身子的同時,幻武靈體也移動到他的身後。
  冥夜頗訝異的看著自己──不太管外事──的直屬上司出現在眼前,滿臉不解。「您怎麼會……」
  「有任務。」對方言簡意賅的道。
  這讓冥夜更疑惑了。

  在殿堂中,大部分的事務都直接交給居住者,讓他們自行行動和抉擇,只要不觸到少數的幾條規定就都沒問題,眾人一起執行。
  居住者之中,會有領地和範圍的問題,因為所有人都是從不同的地方來的,最開始時當然和同一個地方來的居住者待在一起是最好的,這樣有問題至少不會鬧太大。一塊塊的村可以組成一塊小領地,複數的領地集結成為圈。
  圈總共只有六大個,也就是六名最高位者「殿」所分別掌管的區域;「殿」會選擇「王」,領地就由「王」來管理,領地底下的村則是各自選擇需不需要管理者,每一村都不一定。
  回到事務的分配方法,管理者大多時候充其量只是給予建議和平衡領域的角色,很多事當然還是得依居住者的需要而執行,當然交給管理者的任務就相對的質不大──雖然管理者都是有一定實力在的。
  在這種情況下,管理者被分配到數量極少的工作時,難免都會感到疑惑。

  不過他到沒什麼想過問的心思,而是專注的準備將所有事項記憶在腦海,拍了拍衣服將些微的草削弄掉後,冥夜認真的回答:「請吩咐。」
  見狀,一直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少女偏頭,微微勾起了嘴角,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一張紙和一顆巴掌大的透明球體。




     ※     ※     ※




  躺在病床上的人倏地睜開了眼睛。

  坐起身,冥夜看著純白的被子,想起自己在藍袍檢查時睡著了。
  「啊,真不小心……」他有些懊惱的咕噥。
  掀開薄被、下床,冥夜伸手將隔離病床的簾子拉開,讓窗外的光線照入。
  似乎已經九點多了,外頭暖陽高照,良好的天氣讓室內非常明亮。
  看著空無一人的病房,他思考著是該先去向藍袍報備一聲還是直接去看學生比較好。
  而在這之後還有額外的工作……冥夜愣愣的想。原本他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這麼多的。
  但總覺得,之後事件會一件件的累積下來。
  想著想著,然後他就不知不覺的站到窗邊曬著太陽,發起呆來。


  沒過多久,病房的門被人輕手輕腳的打開。

  「啊,冥夜你醒了?」開門見到人已經站在窗邊的夏碎愣了一下,才笑著問。
  倏地拉回神志的冥夜轉頭,微笑。「是的。」
  「感覺怎麼樣?你一睡就是兩天,讓阿斯利安頗擔心呢。」關上門,夏碎將手上的籃子打開,擺出一些經過保溫的熱食、熱飲,然後拿出手機,發送簡訊出去。「米可蕥托我送來這些她親自做的三明治和熱紅茶、熱牛奶,我也帶了些小點心,有些時間沒吃東西了吧,來一些?」
  冥夜定定看著被紫袍擺放在床舖上的食物,四溢的香氣逐漸讓他覺得有些飢餓。
  加上睡眠的這兩天,好像有段間沒進時了。他想。
  「唔,好的,請給我一點。」冥夜無奈的笑了笑。
  讓別人擔心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將牛奶和紅茶倒到同一個玻璃杯裡,調成奶茶,然後拿了個生菜最多的三明治,將東西遞給冥夜。「來。」
  道過謝,先喝熱飲暖過胃之後,冥夜才慢慢嚼著連吐司都還溫熱著的三明治。
  很好吃。他心想。
  「我等會可以直接去看我的學生嗎?」緩慢咀嚼,終於吃完一塊,伸手拿第二塊時,冥夜才問。「需不需要向藍袍報備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學生全部都在醫療班裡。
  「不用報備,吃完之後我跟你就直接去吧,我也還沒探望他們。」夏碎微笑著說,順口提起了早先被冥夜給丟回來的各校學生的事。
  「對了,那群跑到巨形食人蟻洞穴的各校代表隊和本校學生們,檢查時後發現除了吸入微量的毒氣和有外傷之外,基本上是沒事的。」
  「毒氣是哪種類型?」
  「只是食人蟻散發的普通毒氣,清掉了之後就沒有大礙。」
  冥夜點頭,「沒事就好。」説完,咬下一口三明治,將注意力轉回食物上。
  「然後,他們托我向你道謝。」

  原以為夏碎已經講完事情的冥夜頓了一拍,才看向對方,不解的發出單音。
  「……嗯?」
  然而,前者只是面帶微笑的看著他。
  所以冥夜也不著急,不疾不徐的咀嚼、然後吞下口中的東西,又喝了一口奶茶之後,才發問。
  「為什麼要向我道謝?」微微皺眉的神色帶著淡淡地疑惑。
  「關於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做了什麼呢?」夏碎維持著不變的表情反問。
  他做了什麼?冥夜開始思考。說真的,他其實也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麼,反正對他來說也不過就是把礙事的學生給送走而已,但這句話他可沒打算說出來。


  看冥夜想了很久,還是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的樣子,夏碎腦海中頓時冒出了一句話。

  「老師們都這樣,不用太在意啦。」

  印象中,是之前去商店街購買物品,後來遇上西瑞後、眾人轉移至餐館品嚐下午茶時,冥夜的其中一位學生隨口提起的。
  好像是,有一頭亮棕色頭髮、藍色眼睛,名叫培堤的學生?

  「自己認為不重要的事情就不會去記,重要的事就深刻的印在腦海裡,善記也善忘,明明就沒多老、也不是長生種族,卻把自己搞的跟精靈一樣。」

  或許,因為冥夜認為那是不重要的事,所以忘掉了?


  「抱歉,我真的不記得我做了什麼。」半晌之後,冥夜帶著抱歉的笑容對夏碎說。
  「不,我的錯,我不應該這樣問的。」搖搖頭,夏將自己無意中聽到的對話給整理過,才緩緩道出:「我在學院的保健室聽負責那裡所有事物的輔長提起過,那些被送回去的學生,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外傷。但其中有幾名學生──好像是三名吧?明明有失血和體力下降的情況,但身上卻沒有傷口,不知道血液到底是從哪裡消失的。而那幾名學生也沒有提起、他也忘了問,這件事就成了一個小小的謎團。」
  藥師寺夏碎這麼解釋。
  事實上,他所說的這整段話,只有最後一句是有些微錯誤的。

  提爾檢查時是忘了問沒錯,但他光看學生微妙的表情變化就可以知道,一定有人做了什麼,才會有這樣的異常現象。只不過無論他怎麼檢查,也查不出這三名學生身上有使用過術法治療的痕跡,但會產生以上狀況,判斷結論受過傷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帶著疑惑的提爾才會在遇到冰炎、千冬歲和休狄三組搭檔時都各問了一次,想藉由去過這次突發事件地點的袍級口中挖出一點事蹟。
  問題只在於,六人當中、沒有一個知道而已。
  雖然那時提爾說沒人知道就算了,這件事並不是那麼重要,但夏碎實在很感興趣,便在這時提起。

  「……啊。」過了一小段時間,冥夜才看似是恍然大悟、想起了什麼般,發出微妙的短音。
  他確實的想起來了。
  「我只是有幫那三個學生治療而已,那時就他們三個傷的比較重,還強裝沒事。」他聳聳肩,表情有些「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沒做什麼」的感覺。「而且我記得我只治療了比較嚴重的傷口,其他擦傷什麼的我並沒有動。」
  畢竟那幾三個學生都傷到血肉模糊了,雖然沒差多久時間,但處裡一下總是好的。
  聞言,夏碎終於明白整件事。

  「啊,所以學生們才會托我向你道謝啊。」他恍然大悟的說。
  治療法術不好學,並不是人人都會,當然精靈百句歌也不是普及到眾所皆知的地步。通常傷勢都得要交給鳳凰族等藍袍處裡才有用,冥夜隨手就處理了學生的傷口,還將他們全數送回安全的地方,接下任務,那群學生對冥夜抱持感謝之心也不是那麼奇怪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冥夜搔搔臉頰,然後露出微笑,回應夏碎方才轉達的那句話。
  「道謝,我收道了。」




     ※     ※     ※




  在冥夜吃飽喝足後,他們收拾了物品,離開房間,往另一間病房前進。

  「你知道我的學生在哪裡?」冥夜好奇的問。
  醫療班內部除了幾個重要地點外,構造大體上來說是都差不多的,而且還有下一些保護的術法,預防設施做的算齊全,只是有可能因為能力不夠、或亂闖而被關在某個迴廊裡迷路而已。
  雖然冥夜知道進出的路線,但他若沒有使用術法探查,他還是無法得知自己學生在哪的。
  「嗯,來的時候我有問過了,本來要先去看他們的。」夏碎偏頭看向冥夜,苦笑,「但你的學生們把謝絕會客的牌子給掛出來了,所以除了這裡的藍袍之外,沒有其他人進的去。」
  「唔。」冥夜滿臉無奈,「這群孩子也真是的……」

  正當冥夜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迎面走來了一位藍袍,還向他們打招呼。
  「喔,夏碎。」對方隨口問候了一聲,「原來這時段是你。」
  夏碎看向前方,見著來人之後,笑著回應:「啊,越見,我正要帶冥夜去他學生的那間病房呢。」
  「原來如此。」名為越見的藍袍點了點頭,從口袋掏出一顆白色的珠子,拋給對方。「哪,這個拿去用吧,要進病房比較快。」
  輕鬆的接下珠子後,夏碎看了看才收進口袋裡。「謝了。」

  然後越見將注意力轉至一旁的冥夜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很滿意的點頭。「很好,精神挺好的,恢復的不錯。」
  「這都是醫療班的功勞,讓我睡的很好。」冥夜笑了笑。
  「好,那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待過得那間病房啦。」隨性的揮揮手後,越見便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


  他們再轉了一個彎,走了一段路之後,夏碎在一扇似乎是無法開啟的門前停下腳步。
  因為那扇門並沒有門把。
  見狀,冥夜愣了愣,而夏碎則是苦笑了下,將剛剛藍袍給的珠子拿出,往門板上一按。
  貼在白色門板上的白色珠子,經過醫療班內部的術法確認,而融入了門板之中,下一秒便將門把給推了出來。
  這是醫療班人員得以強制進出病房的一種方式。
  退往旁邊,夏碎讓出空間,讓冥夜進行開門的動作。而後者也不疑有他,上前一步,伸手就按下門把。
  門扉開啟之後,迎接他的是一隻迎面飛來的筆。

  「……?」帶著疑惑的表情,冥夜輕鬆接住那個以拋物線飛向他的東西,不太了解裡頭發生了什麼事。
  同樣注意到朝他們飛來的器具,夏碎也是一臉不解。「怎麼……」
  兩人互看了一眼,同時看向房內。


  「以平常實力就好了嘛,做什麼一定要維持在一個名次?」瑟娜亞不太高興的低聲說道。
  「這是交流賽、交流賽!不是互爭名次的比賽。況且如果以我們使用平時的手段來進行這些交流賽,那他校的學生不就都完蛋了?」培堤皺著眉,小聲解釋。「光是我們使用的暗器,就不是多數生物可以比擬的了,況且這樣對他校來說也不公平。」
  這是以培堤自身種族和學習方向的觀點來說。
  「瑟娜亞,我也覺得不要太過份比較好。」詩音細聲解釋,「賽程的名稱不同,意義當然也有所差異,如果我們一昧的取得勝利,那麼怎麼學習?」
  就她個人收集情報的相關能力來看,觀察他人、並加以分解其各種動向,也是種學習機會。
  「雖然是這樣說沒錯……」瑟娜亞似乎是有些動搖了,「但要讓自己收斂到那種跟同年齡相同的層次……」她不太滿意的低喃,字句含了一半在嘴裡。
  其他人大概都了解瑟娜亞想表達的意思,畢竟她的種族追求的幾乎可以說是「自身力量代表一切」之類的觀念,刻在血液裡的傳承觀,並不是後天教育可以加以更改的。

  「就當作是種訓練吧?」距離稍遠一點的明黎問道,因為同樣細聲說話而讓聲音更小了些,「而且,就算是好幾盤的散沙,但全部堆疊起來也是很可觀的喔。」她說。
  算是比較顧全目前情況的一種建議,直接當練習來鍛鍊自己的力量收放多寡。
  其他三人沉默著看向明黎左右兩邊的病床,上面各躺了霍克恩和焰空。
  沒錯,在目前、明黎那隊另外兩人處於陣亡狀態的情況下,雖然不影響他們四個人的默契──就是遇上必須上場的時段要換人要直接棄權都可以──但相對的,少上一人,某些方面的攻擊力就會少上一倍。
  那還不如直接讓整體隊伍的能力壓低,讓別人有他們並不想出手或是根本沒這實力的錯覺。
  而且,他們也都很明白明黎指的是什麼。
  「……好吧。」過了一會,瑟娜亞終於妥協,語氣上有些氣餒。「反正都開始了,那就堅持到底吧。」
  「太好了。」培堤和詩音都鬆了一口氣,而明黎則是將視線轉向門口,露出欣喜而且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
  「老師。」

  另外三人轉過頭,瞪大眼發現房門口有人。
  而冥夜喫著笑,攤開握著筆的那隻手掌,用著開玩笑的語氣問:「打擾了嗎?」
  「沒沒沒沒有!」培堤慌忙搖頭,也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老師,你怎麼樣了呢?」
  順著話題轉移,冥夜思考了會,回答:「噢,睡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呢。」
  看著冥夜攤開手的動作和表情,一旁的夏碎實在不能理解這到底是不是玩笑話。
  「足足兩天整喔。」詩音在一旁補充。
  「咦?!」培堤和瑟娜亞滿臉訝異,而且還異口同聲的發出充滿驚嚇情緒的單音。
  「我只知道老師可以兩天以上不睡,還不知道老師可以睡到兩天的耶!」培堤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下一秒就被瑟娜亞給拍了一下額頭,「雖然我也很訝異,但說不定只是我們沒聽過老師睡這麼久而已,不要說這種話啦。」

  見狀,冥夜輕輕笑了幾聲,走向他們,後頭跟著進來的夏碎則順手上房門。
  看見冥夜手上的那隻筆,瑟娜亞臉色微僵,有些尷尬的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亂丟東西的。」
  將筆放到一旁,冥夜微彎下身子,靠近瑟娜亞,伸手拍拍色彩深紅的頭髮,勾了個溫和的笑容,沒說什麼。


  「那麼,目前怎麼樣呢?」他向所有人問。

  「目前比賽很順利喔。」明黎笑著說。
  詩音拿出了筆記本,「上個星期,總計有十場比賽,每個學校的組別都輪過至少一次,而我們三場比賽都有出席。」
  「哪隊遇上第二次?」冥夜問。
  「第一隊。」詩音眨了眨眼,說道:「不過因為明黎他們第一場比賽是在第一天早上,第二場在第四天下午,中間有充分的休息過,所以影響不大。」
  「嗯。」滿意的點點頭,冥夜帶著不變的笑容繼續問:「這星期的賽程?」
  這實在是讓人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學院的比賽時間。
  「這星期各一場,明天下午是第二隊,後天下午則是第一隊。」詩音很盡責的說完,擔憂的看了看還躺在床上的兩個男生,說:「如果焰空和霍克恩在比賽時狀況真的很不好,我們也有直接棄權的打算,不上台了。」
  「當然,要是比賽時他們狀況只是普通不好的話,還是上場比賽,看能發揮多大的力量這樣吧。」瑟娜亞在一旁插了一句話。

  思索半晌後,冥夜點頭。「嗯,這樣的安排可以。」
  「至於他們兩個,我想明天應該就會醒來了,不用擔心。」他微微一笑。
  「……明天?」明黎疑惑著問。
  「明天。」再給了一次肯定的答覆,只是冥夜不太能保證兩名學生的狀況好不好而已。
  「所以,你們都先回去房間吧。」他說,在學生們都楞住的當下,又補了一句。「只要留一個人下來就好了。」
  「我留下來!」明黎立刻舉手。
  然後下一秒,回過神的培堤就抗議了。
  「明黎,該換人了。」他不贊同的說,「這兩天也是妳在看顧我們的耶,該休息了啦!」
  「可是我的身體狀況最好呀,你們那時在鬼族巢穴裡要維持陣法不是花了相當大的力量嗎?而且你還得同時注意其他人的身體狀況,一心多用,現在不累才奇怪吧?」明黎反駁,然後看向一旁銀綠色長髮的女性友人。「而且回來後,詩音還偷偷的在整理資料,妳也很累了吧?也一起回去休息啦。」

  被點名的兩人被堵到說不出話反駁。
  畢竟不知為何,明黎的精神真的比他們要好上許多。
  「那我呢?」瑟娜亞帶著玩味的笑容發問。「我可也算是精神很好的人喔?」
  「瑟娜亞要幫我看著培堤和詩音呀。」明黎理所當然的說,跟著勾出有些惡作劇色彩的笑容。「我可沒辦法保證能鎮住他們兩個呢,可是妳一定可以的嘛。」
  「唔。」培堤發出了呻吟,和詩音同時露出被擊中的僵硬表情。
  竟然被發現他們有可能不打算休息的意圖了。
  噗嗤一聲,瑟娜亞瞇細了金眼笑了出來。
  「好吧,那就這樣決定啦。」她說,「妳顧那兩隻,我顧這兩隻。」說完,還把兩隻手按上對上兩名組員的肩膀,「別想逃阿,好隊友們。」
  培堤的眼神都死掉了,而詩音則是發出細細的哀號,惹的明黎轉過頭去,抖著肩膀忍住笑聲。




     ※     ※     ※





  被瑟娜亞分別一左一右勾握住一隻手的詩音和培堤,在面露哀怨的神色下,被明顯勾著嘴角的冥夜傳回他們自己的房間。
  「說的很不錯呢。」他瞇眼笑著,拍拍明黎的頭,而明黎則是嘿嘿的笑了幾聲,滿臉鬼靈精怪的調皮神色。
  後頭的夏碎同樣忍不住嘴邊的笑意,滿臉笑容。
  「真是有趣。」他輕笑著道。
  「但是聯合起來耍賴的時候,就讓我很傷腦筋了呢。」冥夜搬了張椅子,笑的開心的表情明顯是在說笑的。
  他在兩張床中間空開的距離張開椅子,和坐在某張床床尾邊的明黎剛好面對面。
  「要是被一堆認識的人耍,那才真的傷腦筋。」夏碎輕笑幾聲。
  「唔,那倒是真的。」冥夜無奈的點點頭。

  「對了,剛剛的熱奶茶還有嗎?」他問。
  「還有,還很多。」夏碎走到放籃子的桌子邊,拿出兩個保溫瓶開始動作。「還要一些嗎?」
  「好,麻煩幫我倒一杯就好。」冥夜站起身,靠了過去,接過裝有暖色系液體的杯子。
  然後朝明黎眨眨眼。「明黎妳一定會喜歡的,這個很好喝喔。」
  黑髮女孩睜大眼,「奶茶?」
  「嗯,熱奶茶。」將玻璃杯遞給明黎,冥夜順勢抬頭,看向門口。
  然後敲門聲同時響起。
  夏碎暗自驚訝的轉身、開了門,發現門外站著的是阿斯利安和冰炎。
  「嗨,我抓著學弟過來啦。」阿利爽朗的笑著。

  「你們好。」冥夜微笑著招呼。
  阿斯利安帶著笑揮了揮手,轉頭就拉著夏碎開始低聲交談。
  一旁的冰炎則是點了個頭,算是回應。
  『這次的事件我讓千冬歲全部壓下來了,對外解釋只是單純的學生亂闖,學生已由Atlantis的校園警衛和老師帶回,沒有大礙。』阿利用著他族的語言說道,或許是不想讓在場的學生聽到吧,因為冥夜聽的懂。
  在場的那名學生坐在床上,揚起滿足的笑容直呼很好喝,讓冥夜又摸了摸她的頭。
  『他校老師的反應呢?』夏碎問。
  『都是認識的學校,他們那邊看學生都沒事後,就沒多說什麼了,底下當然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夏碎鬆了口氣。

  看著兩人交談完之後,冰炎一走進來便立刻發現不對勁。
  「怎麼少了三隻?」他皺著眉問。
  這疑問句讓阿利一秒轉頭,驚訝的發現整個房間內只剩下三名學生──其中兩名還是正在昏睡的。
  然後唯一醒著的學生──明黎抬頭,看向他校的校職人員。
  「我剛送回去了。」冥夜回答。
  「這樣沒問題嗎?」阿利擔憂的問著夏碎。
  「越見會同意的。」後者淡淡地笑了笑,「而且你們來晚了,剛剛可是有很有趣的事呢。」
  「越見?」重點放在前一句的冰炎出聲問。
  「來的路上遇到越見,他讓我們進來的。」冥夜回答。
  聞言,冰炎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知道無盡學院的學生自己把進入病房的門把給藏起來了,只有醫療班內的藍袍進的去,前兩天藍袍都沒有把門把給拿出來,今天卻直接交給他們,意思想必是醒著的都可以離開了吧。
  但還有兩名學生沒醒。
  是從回來就沒醒過,還是有藍袍讓那兩個學生睡下休息的?冰炎皺皺眉。
  他走到一旁,同樣搬了張椅子就隨意的坐下。
  從冰炎和阿斯利安兩人進來之後,就安靜許多地明黎輕晃著喝完的杯子,時不時來回觀察著所有人,靜靜的,滿臉若有所思的神色。
  然後她跳下了床鋪,朝夏碎的方向走去,似乎是要將杯子還回去。


  「夏碎你剛說什麼有趣的事?」這時,阿斯利安倍感興趣的問。
  「噢那個,」夏碎偷笑了幾聲,看見明黎走過來,丟了一句話回去。「我晚點再告訴你。」
  「謝謝您的飲料。」明黎把手上的杯子回給夏碎。
  「不客氣。」夏碎笑笑,直接將玻璃杯給放進籃子裡。
  但是他一抬頭,卻發現明黎沒有離開,而是仰著頭,直直地看著自己的臉。
  「怎麼?」夏碎不明所以的問,引來了冰炎的視線,和阿利的疑惑。「明黎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明黎歪了歪頭,移動自己的視線,對夏碎的右手看了一會,沒有表示什麼。然後她轉身打算走回自己原本待著的位子,卻又停在阿斯利安身邊,扭頭、抬高,看似艱難的望著紫袍的臉。
  「到底……?」阿利不解的問。
  明黎依舊沒有回答,而是定定的看進阿利棕色的左眼,然後就這樣停住了。

  注意到女孩看的是自己已經無法視物的那隻眼睛,阿斯利安不禁愣了愣,但卻僵著身子沒有移動一絲一毫。
  他總覺得,動了就等於是露出破綻。
  那樣沉靜到無波蘭的亮褐色瞳眸,擁有孩童一般的純真和天真,但卻又深邃的有如潭淵,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近無盡的世界。

  但是,有種說不上是什麼地奇怪感覺蔓延,好像他也曾常常看著這樣的一對眼睛。


<b>  ──而那雙深棕色眼睛,溫暖到讓人覺得,就算跌下去也是心甘情願。</b>



  過了幾分鐘──又或許只是幾秒鐘而已。阿斯利安不清楚,他的感官像是被凍結了──安靜待在一旁的冥夜終於出聲,打斷這段詭異的沉寂。
  「明黎,怎麼了?」他用著一直都相當柔和的語氣問。
  聞聲,女孩轉離了視線,看向自己的老師。
  明黎注意力被引開之後,阿利仍僵著,反應調不回來,好一會才慢慢地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緊張。
  而在女孩移開視線之後,他總覺得有種被人從深海裡拉出來的放鬆感。
  「嗯……好像應該可以說,有問題?」明黎用著不確定的語氣。
  聽到這句,阿利愣了一下,脫口反問:「有問題?我嗎?哪裡?」
  兩旁的冰炎和夏碎也是睜大眼。

  冥夜聽了,滿臉不解。
  「席雷……和藥師寺老師,身上有甚麼東西嗎?」他問。
  而其他人則是又愣了一下,他們沒想過冥夜會使用這麼生疏的稱呼。
  但冥夜在詢問時,前半句講得很慢,像是猶豫著不知道該使用哪種稱呼會比較好的感覺,可能只是還不習慣叫他們的名子……吧?
  「有,但我只感覺得到一點點。」明黎點頭回答,卻還是沒有講出到底是有『什麼』。
  「一點點啊?」冥夜低聲唸著,左手食指彎曲著抵住嘴唇,不經意的做出思考的動作。
  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學生想表達的是什麼樣的事情了。
  然後,他下一秒站起身,說道:「那麼、明黎,妳試著把妳感覺到的『東西』拿出來吧。」

  「咦耶?!」這句話的威力彷彿一顆炸彈,把女孩嚇的震了很大一下,滿臉慌張且雙手在胸前交叉著揮舞,讓方才的沉靜消失無蹤。「不行啦老師!我還沒有做過這樣的練習……」
  「我知道,」冥夜勾起了微笑,『我在這裡,沒有問題的。』
  他用著如同以往的方式在安慰她,不只顯示出冥夜以前從沒讓學生失望過,也透漏了他所給予的信心和力量。
  「妳就當這是第一次的練習,好嗎?」勾著安撫意味極濃的笑容。
  明黎掙扎了幾秒,最後點頭妥協。
  「好,我試試。」她握了握拳頭,調適好心情之後,從懷中取出一顆三角錐狀、力量相當純粹的水晶,轉身面對阿斯利安和夏碎,分別鞠躬。
  「席雷老師、藥師寺老師,失禮了。」


  說實在點,她這時要練習的東西,跟她原本該要會的,性質不太一樣。
  在明黎仔細觀察之後,在眼前這位褐髮紫袍的左眼之中,她看見的是混合著負面力量的黑暗氣息,而不是最純粹的黑色力量。
  如果是黑色力量,對她來說是比較容易引導和控制的。但黑暗氣息就不一樣了,那是一種混合了大量負面情緒和少量黑色力量而成的產物,雖然不比黑色力量侵襲生命時還來得快速且無法復原,但是力量一旦不再純粹,那麼本質就有很大的差距了。
  而被封印壓縮在席雷老師左眼之中的,就是鬼族所持有的黑暗氣息──雖然看起來受創的時間已經過許久,但仍沒有完全清除。
  紫袍藥師寺的右手也一樣,都還殘留著黑暗氣息,想必都還有些後遺症吧?

  不過,其實這些都不是她要考慮的。
  她只要遵照老師給她的臨時作業,盡量做到最好就可以了。




     ※     ※     ※




  阿斯利安和夏碎根本沒懂發生了什麼事,更別說現在正要進行什麼。

  而將水晶捧於雙手之中的明黎,開始低聲吟唱。
  『水精靈思考,給予治療、地精靈傾聽,進行保護、風精靈言語,贈予幫助、火精靈行動,持有武器。』
  純白水晶散溢出強烈地暖光,刺眼到讓兩名紫袍都抬手遮掩,完全無法看清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望毒素聚集的眼眸能恢復平常,讓束縛綑綁的身軀能行動自如。我如此祈禱、於自然萬物──黑暗回收。』


  但在一旁的冰炎因為不是施咒對象,所以看的相當清楚。
  一絲一絲細微的黑線在白光之中,從肉體裡被強硬的抽了出來,互相轉繞那般的全部拉進了水晶裡,然後聚合凝結。
  那些全是醫療班在無論進行了多久的調養,都無法去除的、剩餘的黑暗氣息。
  雖然夏碎的右手不怎麼影響任務或平時行動,但阿利的左眼仍舊殘留著被封印的黑暗氣息,不管如何都消不去,久久一次會產生劇痛。
  ──他那早已死亡的左眼根本就救不回來了,這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眾藍袍眾鳳凰族都無能為力的傷勢,一直以來困擾著眾人的這個問題,竟然就被一個只有國中年齡的女孩子給化解掉了。
  在一旁半警戒著觀看的冰炎如此想道,有些無奈的。
  不,還要算上她的老師、冥夜才行,顯然她的老師也可以做到同樣的事,只是看願不願意而已。
  或許,這就是讓冰炎在一開始沒有阻止那對師生自顧自地動作的原因。

  暖光並沒有持續很久,消散之後,兩人都還捂著眼,一時半刻無法視物。
  而且兩人都有精神消耗過度的暈眩現象產生,夏碎因為原本就在桌邊,所以立即伸手扶住桌子穩住自己身體才沒有狼狽地跌倒;但阿利四周都很空曠,讓他頭一暈腿一軟就要往旁邊倒了下去。
  冰炎才剛站起身想扶人一把,冥夜就已經一個箭步,快速地撈住了阿斯利安的手臂,讓他不至於跟地面作親密接觸。
  將兩位紫袍都推到床上坐著休息後,冥夜才接過明黎手上已經有些黑暗色彩的水晶,並笑著摸摸她的頭,稱讚:「做的很好。」
  「這樣就可以了嗎?」高興地了笑了笑,明黎才歪著頭問,怕自己做的不完全。
  「這樣就可以了。」冥夜點點頭,「妳可以在仔細看看,檢查是不是還有遺漏。」
  聞言,明黎立刻跑到兩名紫袍面前,直盯著他們看。直到她看不出有任何怪異地地方後,才放心的跑去翻自己放在櫃子裡的包包,取出透明的大瓶子和玻璃杯。

  大概是因為強制抽出黑暗氣息的關係,夏碎和阿利感到相當疲憊,精神和身體都是,不但臉色蒼白,也像是平常人做完劇烈運動後那般劇烈喘息著。
  冰炎用眼角殘餘的視線看了冥夜一眼,便移動到兩人身旁,冷著一張臉沒出聲。
  而冥夜則是走到自家學生身旁,在明黎倒入液體的杯中又加了些粉末,輕輕的晃了晃,讓粉末溶解在液體之中後,才把杯子遞給兩人,要他們喝下去。
  而那顆水晶就這麼被隨手放在一旁的桌上了。
  「補充體力的,喝完感覺會好點。」他勾著無害的微笑。

  在笑容底下到底隱藏了什麼?夏碎不知道。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衝擊,造成他思緒混亂,幾乎甚麼都沒辦法思考。
  就在他呆然著一張臉,不知道該不該接下的時候,一旁的阿斯利安竟是毫不猶豫的伸手接過,然後快速飲盡。
  弄的冰炎和夏碎兩人瞪著眼,滿臉錯愕。
  「謝謝。」喘了一口氣後,氣色突然好很多的阿斯利安勉強勾起笑,對冥夜道謝。
  見狀,夏碎也只好接下杯子,道過謝之後慢慢吞下。


  阿斯利安深呼吸了幾次,讓自己的身體慢慢放鬆。
  剛剛那記──應該算是解咒的過程吧,實在是讓他非常吃不消,而且疲累無比。
  但是,他覺得自己的左眼有些微的輕鬆感。就好像一直以來被什麼壓制住、現在才終於移開放鬆了的感覺。
  真的、被取出來了嗎?殘餘被壓抑住的黑暗氣息。
  他忍不住抬手摸著左眼,默默想著。

  冰涼、有些香甜的濃純液體滑過喉嚨、在肺腑蔓延,冷涼的感覺在體內擴散。
  夏碎訝異著,喝下的確是感覺好很多,這液體有點類似精靈飲料,補充流失掉的體力,而疲勞和缺氧也不再那麼嚴重。
  動了動右手,黑暗氣息盤據的沉重感被卸去後,似乎輕盈了不少。
  他有一種,長久以來地未爆彈被拆解掉了的感覺,之後想必是再也不必擔心黑暗氣息因一個意外而衝破封印,然後讓眾人忙的團團轉了。
  邊調整氣息,夏碎邊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而右手反覆地做著各種抓握動作,像是在感受久違地靈活度。

  冰炎默默的看著兩名紫袍沉入自己的思緒裡,各自做著不同的動作。
  唯一的共通點大概是,心裡想的都跟被取出的東西有關吧,那個長久性的毒素問題。
  被鬼族所傷、殘留體內的黑暗氣息。
  自己之所以會沒有,是因為早已死亡過一次。那時不管是靈魂還是身體都被妥善的照顧著,身體沒什麼大礙;而寄放在司陰者‧黑山君那的靈魂,浸在受到凡斯和前人祝福的水池裡靜養,詛咒因而慢慢消去。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被黑暗氣息侵蝕過,身軀比所有精靈都還要強韌,就算是沾染上鬼族的毒氣,也能自行淨化痊癒。



  在三人各有所思的同時,冥夜仔細的看過兩名紫袍一次,確認沒有奇怪的東西纏繞後,低聲吟唱了幾個短音。
  那幾聲短音是最簡單、但也相當有效的咒歌,類似應和著自然的精靈百句歌那般,從自然之中借用力量,無聲地給予保護和祝福。這種咒歌下咒時不易察覺,平時也不容易注意到,只有在遇到緊急情況,啟動咒歌的開關時,才會知道自己身上還帶有保護。
  滿意的看著融合了言靈的咒歌化為細絲,纏繞在兩名紫袍身上,發出細細的光芒之後,他看向靜靜待在櫃子旁的明黎,指指霍克恩和焰空所在的兩張病床。
  見狀,明黎無聲地走到兩張床中間的走道,在床頭的位子站定。
  冥夜勾了勾嘴角,拿起剛剛被明黎隨手放在一旁的水晶,走到和明黎面對面的床尾那端。
  接著他頓了頓,決定搬張椅子讓自家學生坐下,然後讓她拿著已經呈現灰黑色的三角錐水晶。

  就在明黎不解的看著自家老師又站回床尾那端,但卻讓自己坐著還捧著封印物的時候,冥夜向前平舉右手、掌心向下,轉開了法陣。
  法陣發出的光芒拉回了在場三人的神志,讓他們疑惑的看著在病房內開啟法陣的冥夜,和女孩同樣不明白這人在做什麼。
  他右手翻轉,掌心向上。
  「『笙轉旋、光暗相融之界,使役存在聽從而遵守其命。』」

  他唱著語言不明但卻能懂其意的歌謠。
  法陣外圍旋著微弱的風,乾淨水氣悄悄地聚集於陣內,閃著螢藍光芒,聚集在有一頭金橘色頭髮的孩子周圍。
  然後明黎注意到,自己右手邊的病床上,被水珠螢光包圍的焰空難受著喘氣、並開始咳嗽,但是她就算再擔心,還是不能離開現在的位子好去察看。
  擔憂的視線轉向老師,她卻看見冥夜的神色始終是溫和的笑著。這樣帶有安撫意味的表情實在很容易就讓自己放下所有擔憂。
  所以明黎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後,回到坐姿端正目不斜視的狀態。


  「『石漪啟鳴曲。』」

  接著,他唱出斷句歌謠的結尾。
  拼命咳著像是要把內臟咳出不止的焰空,原本只有乾咳,在此時卻咳出了血液。
  黑紅、混濁,卻殘雜著金色絲線的血液。
  鮮紅之中,藏有金絲的,是天使一族特有的血液顏色。就像精靈族屬銀血、鳳凰族屬金血,天使族則有著類似人類和獸王族等紅血的特徵,只是在其中卻蘊含了猶如鳳凰的代表顏色。
  但現在,被焰空咳出地,卻是暗紅又混濁的顏色,參雜在其中的金絲因此閃著微光、有些顯眼。
  用力的咳了好幾下,像是把肺腑之中的所有東西都咳出吐光了之後,焰空才喘著氣,無力的倒了回去,直到難受感都退去後才慢慢地闔上了眼,沉沉睡下去──雖然他在這短暫的折磨之中有睜開眼,但看起來仍是處於沒有意識的狀態。

  鮮血並沒有落地。對於這點眾人不怎麼意外。
  在男孩週遭的螢藍液體紛紛托住了一批一批被咳出的液體,讓其漂浮在半空中,醫療班中潔白地床單也因此逃過一劫、免於立刻被換掉的命運。
  冥夜念動,讓黑血聚集於掌心,旋轉凝聚壓縮成一顆不大的球形液體,然後被水氣給包覆。
  散著螢光的乾淨水氣,像是結界一般包圍住已經開始在高速旋轉的黑血,阻擋液體噴濺。
  在這過程中,藉由液體成球狀轉繞的方式,冥夜抽出了存在於其中的黑暗氣息,以及黑暗氣息在焰空體內所造成的所有破壞、惡意侵蝕等力量,塞入了位於明黎掌心中的水晶裡。
  黑色力量一絲絲地被抽取出來,讓原本灰暗混濁的血液逐漸恢復鮮紅的顏色,那些金色絲線也像是恢復了生氣般,閃耀著更加顯眼的光芒。




     ※     ※     ※




  直到將所有的晦氣完全、乾淨地拔除,冥夜才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讓被淨化過的血液蒸發掉。
  那些血經過這樣子的折騰,已經完全無法再次利用了。
  而明黎手上的水晶,從原先只收了一些黑暗氣息,變成有些灰黑的顏色,到現在已經是灰暗的、看起來凝重沉澱的色彩。
  不過她毫無所動,仍舊無謂地捧著鎖住了黑暗氣息的水晶。
  腳下的陣法消失之後,冥夜走到焰空身旁,仔細探查後者的氣息和心臟脈動,然後施放了一些治療的術法。
  轉頭看著冥夜發出銀光的掌心,明黎仍坐在原位,沒有移動也沒有出聲。
  對於自己的老師,相處地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所以她和他們、都是給予絕對的信任的。久了,他們也學會了不過問老師的舉動,只要記下就好。畢竟,如果真的是必要的,冥夜一定會給予他們指導。

  在確認過焰空的身體狀況後,冥夜轉身,開始檢查另一名學生。
  霍克恩從頭到尾都靜靜地睡著,絲毫不受方才任何事情影響,始終閉著眼沒有反應。
  必定是有些原因,才會使他陷入最深沉的睡眠之中。
  冥夜銀眼掃視了幾次,接著伸出右手,掌心懸空覆蓋在學生的額頭上方,然後往右撫過。
  不過,他手掌移至霍克恩胸膛上時,便停了下來。
  意外地在學生胸前發現與個人本質相差甚大的特殊力量,這讓冥夜愣了很大一下。
  他不懂為什麼會有這些力量,而且還是盤據在胸前,所以冥夜立刻將薄被掀開一些,解開霍克恩的綠色校服,在其他人錯愕又不解的眼神中,從其中一個暗袋翻出一條小鍊墜。
  那鍊墜很小,鍊子是某種銀色金屬,交織著奇妙的形狀環繞而成;而勾在鍊子中央、跟小指指甲蓋差不多大小的墜子則是一顆純黑的圓珠,上頭烙了幾個銀色紋字。鍊墜整體看起來相當小巧精緻,說是手鍊還更符合一些,而且似乎是女性用品。

  看著搜出來的東西,冥夜瞇起了眼、沉默,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但沒多久時間他就把那條鏈墜給收了起來,然後將霍克恩的外袍繫了回去,並蓋好棉被。
  然後他伸出左手,拉了一下袖子讓藏在衣袖裡的黑色古樸手環掉了出來。
  輕聲地說了一句話。

  『陰影,回收。』


  字句之中富涵力量的言語,被稱為「言靈」。
  用心感受、用心思考,最終說出成靈,使之成真。

  因為種族的關係,妖師一族的能力者能夠操控言語、給予力量。而現今,其中人數更少到只有三位的能力繼承者,因力量強大,只要給予言說,便會是絕對。
  另外,至今仍然鮮為人知的是,世界之中,以精靈為首的大多種族位居白色那方,黑色那方則以妖師為首,共存於世界之中。精靈擁有傾聽大自然的能力,妖師則能與黑暗對話,兩者之間必須互相平衡才能保有永久的居住地。
  這三位能力者因種族使命,能夠控制世界遺留的歷史兵器「陰影」,使之放出或收復,這和每位精靈都能與自然對話的能力不同,是另一項鮮少人能夠擁有的特殊能力,衍伸之後則成為無論世代交替、血緣濃稀,只有繼承到能力便可藉由各種方法行使言靈的其少數族人。
  但外人幾乎都不懂這點,不知道妖師一族之中也有力量微弱、或者只帶有血緣卻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類,只知道畏懼他們的特殊能力,卻不明白他們更加懼怕那些擁有更多力量的多數種族。
  沙礫盤據成沙漠所造就出地長遠影響,會比一顆不知到底有沒有機會砸下來的隕石還要恐怖。

  方才冥夜所說出的字句,便可稱為言靈。那蘊含其中的強大力量是不可能被忽視的。
  即使在獄界時,在場的冰炎、夏碎、阿利三人,就已經知道冥夜是妖師一族的能力者之一了,但見到他能夠操控歷史兵器時,還是不免各自暗抽了口氣,震驚無比。
  因為這也代表了,冥夜是三大能力繼承者之一。
  可,以目前的情況來說,那三位除了先天能力者失蹤好些年、不知生死外,本來是公會紫袍巡司的那位後天力量繼承人,則是在約五年多前退掉了公會袍級的殊榮,和最後一位記憶繼承者隱居於妖師本家之中,並偶爾在七凌學院授課。
  總地來說,那一族與世隔絕好些年了,妖師族人之中是否有發生什麼事,他們也無從得知。
  更不用說想大剌剌的跑去問冥夜是他們族中的哪位重要人士等特殊問題。


  因為正確的力量和給予控制,武器便毫無疑問的乖乖聽話並實施行動。
  藏於精靈體內,已經因當初融於空氣而被吸至肺腑,到現在傳至四肢百骸、溶於血液之中的陰影力量,緩慢不傷肉體地從毛孔之中蒸發了出來,無色無味最後卻有形地凝聚在冥夜的左手上。
  雖然這陰影被抽出的方法用著有些令人不解的原理,但還是順利的全數取出了。
  在這樣平靜的過程中,霍克恩似乎也沒感到不適,依舊睡的沉,和焰空同樣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能夠這樣毫無記憶的渡過,未嘗不好。

  冥夜看著左手掌心上,被凝聚壓縮成彈珠大小的純黑色球體,輕輕晃盪了下古樸手環。
  然後用平穩的聲音,說了一個名子。
  「烏鷲。」

  黑色物質從手環表面延展了出來,拋離引力向上飛升,然後無聲翻轉出黑色大鳥的形體,降落在冥夜的肩膀上。
  前者抬起了左手,將黑色力量移到鳥嘴前。「吶。」
  黑色大鳥歪了下頭,頭一伸嘴一張便把陰影凝聚體給吃下肚──更正確來說,是收回力量。
  「謝了。」冥夜淡淡的笑了笑,並抬手摸摸黑色大鳥的頭。
  牠啼叫了幾聲,明顯地發出了喜悅的情緒後,才散成黑霧,回到古樸手環裡頭。
  帶著柔和的表情,他露出參雜著愛惜的感謝笑容,摸了摸手環後,才又將它藏回袖子裡,小心保護好。
  接著探過學生的鼻息後,冥夜轉過頭,背對眾人,看向明黎。

  「要好好的記下來喔,剛剛發生的事。」他用溫和的語氣說著。
  而擁有一頭墨黑色頭髮的明黎則認真的點著頭,「我都記下來了。」




  冰炎雖然看不見冥夜的表情,但從這幾日的相處情形來推論,應該不會是笑容之外的任何神色。
  畢竟除了那次救回學生的私人任務之外,他從沒看過冥夜臉上有過於嚴肅、憤怒或冷漠的表情,幾乎都是溫和的笑著,頂多帶些無奈或認真的情緒。


  但是他們三個人之中,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