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日 星期四

【特傳】水之奏鳴曲、十一

【特傳】水之奏鳴曲



〈水之奏鳴曲〉樂譜第十一頁






  『烏鷲。』
  黑色大鳥、象徵力量。

  這個名子,對他們來說可是再熟悉不過。
  不是那位資深黑袍的代稱,而是另一個存在。
  由那個少年帶回,在眾人之中力量最為可怖的、歷史遺物。
  陰影。


  即便黎沚和西瑞共同目睹黑山君將陰影意識體塞進封印母石之中,然後帶走放入時間之流沖刷,讓其經歷成為幻武兵器的必經過程。
  但有可能這麼快嗎?八年,只花費不到百位數年份的時間便歷練完成?
  而且,當時,那位陰影意識體,根本就已經認那孩子為主了,只差沒有正式訂下契約而已。
  ──這是他們自己人都相當明瞭的。
  所以,怎麼可能又聽從他人的話?
  不可能的吧?那應該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吧?
  夏碎和阿斯利安兩人,驚愕的發不出聲。
  但他們的思緒也只能夠做出一點點的猜想,畢竟他們都累得無法正常思考了。
  而那些也都只是假設。

  一旁,思緒清晰的冰炎,冷著一張臉,讓人猜不出情緒。





  「我已經把他們兩個身上帶著的污穢物都拿掉了,睡一天就會醒過來。」他說。
  「但我沒辦法保證後天上場時,他們的狀況能不能很好。」微微苦笑了下。「到時候,場上應變就交給妳了。」
  「好。」明黎應諾。
  摸了摸學生髮頂,冥夜輕輕的抱住她。「我先離開了。」
  被抱住的孩子愣了一下,快速的看了在場的冰炎等人一眼,然後用力回抱。
  「要小心喔!」冥黎小聲地、認真地對冥夜說。
  「會的。」
  他輕輕在後者耳邊允諾。

  『我答應過,會保護你們,也會保護自己。』


  ──他已經答應過了。




     ※     ※     ※




  為了雙方的身體著想,冥夜決定把兩位紫袍趕回居住的地方休息,也讓自家學生有個安靜的空間。
  所以他帶著不容拒絕的笑容,要冰炎殿下把兩人分別送回各自的房間去。
  三人沉默了下,就在夏碎想開口說自己沒事時,冰炎就點頭答應了。
  而虛弱的兩人當然是無力反抗,直接被冰炎給丟了回去。
  雖然當下的時間也不過快中午而已。


  處裡完淨化的工作之後,趁著精神完好、不必休息的這段時間,冥夜打算去執行上頭編發下來的任務,想連中餐都省下不吃了──反正他也不餓。
  這件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雖然真要說,他只需得到一個是或否的答覆。但相信上面的人要的不只是這樣兩極的答案,而是需要別的東西,他所不知道的結果。
  反正,一切都得等他和那個種族接觸到了,才能知曉。
  沒錯,簡單的部份就是,對方的行蹤。

  雖然聽說那個自己留著相關血緣的種族已經隱遁多年,不過要與其接觸並不是沒有方法,只是看尋找者從哪個層面切入、方法的快慢與否而已。
  ──妖師。
  這並不是不祥的種族,而是多數人給予的既定舊有觀念,並且傳承數千年。
  事實上,他們是給予祝福和保護的種族。
  只是還另外握有武器、保管武器而已。
  而他族因忌妒慾望等各種負面情緒,扭曲了事實。
  千年前的鬼族大戰是這樣、三千年前的種族戰爭是這樣。

  早在更早以前,那一族的種族使命就已經被迫遺忘,然後遭受他族迫害,就連時族分支都來參一腳。
  千萬年下來,這一族血緣稀薄、四散,沒全滅已經是相當神奇的事了。
  然後在千年前的大戰之中,妖師之中唯一一位力量完整的首領死亡,為避免還未消散的力量遭受惡意使用,其精靈好友強制性地抽出那份力量,並分成三等分,讓力量直接進入輪迴,繼承到未來的族人身上,造就出三位能力各異的傳承者,分別出現在各個年代當中,不重疊。
  這樣的情況在事件的千年之後被迫打破,三位力量傳承者還是撞在同樣的年代出現,而精靈之子亦同時出現於這個時空當中。
  直到近幾年,因三位繼承者和精靈之子不辭辛勞的努力,這樣的情況才稍稍獲得推翻。

  結果沒多久,守世界又爆發戰亂,妖師一族喪失一位族人,先天能力繼承者消失於世,他們才決議再次消失於守世界。
  雖然給予外界的訊息是隱遁於其他空間之中,但冥夜還是透過特殊管道得知,妖師族目前全體回到原世界居住,而位居全族頂端的兩位傳承者則是有在三不管地帶的七陵學院授課。
  這件事幾乎沒有他人知曉。

  而冥夜的目標就是他們兩位。


  雖然他無法得知兩位出沒於七陵的時間點,但只要到學院去,仍有機會遇到其中一位。
  只要將東西轉交給他們,剩下的就只有答覆而已了。




  回到宿舍,確認過自家學生都在休息之後,冥夜回到房間,迅速無聲地整理起物品。
  有些東西該放回原位、有些東西得找地方收,這樣的感覺到是像出國旅遊回來,好幾個行李箱得整理清空那樣,得收拾很多東西。
  由於他本身地動作其實算是緩慢的,所以光是這個步驟就花了他一小段時間。
  就在他都整理完之後,該準備的是接下來任務要用的道具。
  結果,他翻櫃子翻到一半,宿舍的門就被敲響了。

  「你好?」他帶著微笑,神情露出些微疑惑,但還是直接讓人進了客廳。
  冰炎看著沒問原因就讓他進來的銀髮導師,沉著臉色,沒多給解釋,便安靜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他沒看見被送回來的學生,但在宿舍裡卻可以感覺到還有其他氣息,想必是在房間休息吧。
  「抱歉招待不周。」冥夜端出一杯帶有輕微茶香的飲料,放在冰炎面前的桌子上。「我還有些東西必須整理,請隨意。」
  他欠然笑笑,轉身進了房間。
  連冰炎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都沒有問。

  半闔著豔紅的瞳眸,冰炎拿起杯子,晃了兩下。
  裡頭的澄黃色液體因這一晃,竟是散發出濃烈花香,似乎是一種加入了茶葉的花釀。
  輕啜,入口的味道不會太甜,而且混合了綠茶回甘的滋味,他並不討厭。


  兩分鐘之後,黑袍拎著半空了的杯子,直接踏入冥夜房間。
  結果見到的,是某人站在書桌前,環胸、不知道在思考糾結甚麼的模樣。
  「你在幹麻?」他皺著眉問。
  「啊,只是在想關於任務的事。」冥夜轉過頭,慣性的笑了一下。「嗯……沒什麼。」
  冰炎沉默了下,又問:「你不問我,來找你的原因?」
  「喔,關於那個。」冥夜轉回視線,繼續看著攤開在書桌上的一張紙,聳肩。「如果你想說,就會說吧。」
  「我不是很在意你特地過來找我的原因……怎麼,想說了嗎?冰炎殿下。」
  他毫不介意的說出自己想法,並且加上敬稱。
  直接拉遠了此時的自己與他人之間地距離。


  他總覺得,面對這個人,就像是眼前站著一位比自己年長許多的精靈。
  例如賽塔。
  但是這兩者的感覺並不一樣,真要說,冰炎覺得冥夜其實相當年輕,只是過去經歷導致現在的他帶有某種與世隔絕的氣息。
  只是他無法從這個人的外貌去判定實際年齡,一切都是猜測。

  「等等跟我出去一趟。」
  冰炎決定直奔主題。
  原本他以為冥夜會不是很在意的就答應的,結果竟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銀眸看了過來,帶著比之前都還要明顯許多的疑惑神色。「哪裡?什麼時候?」
  「我待會有一個任務的。」他有些困擾的說。
  冰炎為此愣了一下,然後便將地點脫口而出。
  「七陵學院。」

  結果更是在冰炎意料之外的是,冥夜同樣愣住,然後立刻反問:「七陵?那個三不管地帶的自然學院七陵?」
  點頭,前者有些意外冥夜的反應會這麼大。
  拿起任務單,後者在心中盤算,冰炎會要他跟著去一個地方想必是有事──是什麼事對他來說不重要就擺一邊,無論結果是好是壞都一樣──既然目的地一樣,對方又有認識的人在那所學院,那麼在無所獲的時候請求幫助應該也不為過?
  冥夜想到這,頓了幾秒。
  似乎不管怎麼想,他得到的好處都比較多啊?

  ……為什麼他有那麼一秒,覺得這是陷阱啊……



  把奇怪的想法拋開之後,冥夜悠哉的對折任務單,收進懷裡。
  「什麼時後出發?」他用同樣閒適自得的語氣問。
  「隨時。」冰炎回。
  「喔。」應了一聲,他快速地將桌上的幾樣不明物體收進懷裡,然後另外找了一張白紙,留下幾行字便算完成。
  「可以了,走吧。」
  冥夜露出微笑。




  冰炎自己改良的高級版移送陣閃著光芒,沒花多少時間就將兩人帶到目的地。
  他們到達的地方並不是學院外頭,而是在一片樹林的外圍,而樹林入口處的標誌讓冥夜知道,這裡還是在七陵學院的範圍之內。
  冰與炎的殿下踩著堅定地腳步,神色慎重的踏了進去。
  而冥夜依舊勾著笑容,彷彿這裡是自己家那般沉靜悠然的跟進。
  兩人之間,被走在後頭的冥夜拉出一步遠的距離。

  在石板小徑上彎繞著走了幾分鐘之後,在他們面前顯現的,是一棟建築物的大門。
  只有大門。向外衍伸的牆壁沒入了各種植物之中,讓人無法猜測這棟建築的規模。
  冰炎意思意思禮貌性的敲了兩下,便直接將門給推開,走了進去。
  連忙跟上的冥夜跟著前者向左拐,然後上了樓梯。
  這一路上相當安靜,沒有動植物之外的聲音,只剩下經過窗戶時可以聽見的、森林的寧靜,在耳邊迴盪。
  最後他們停在一扇有著圖騰的木門前。

  「請進來吧。」裡頭傳出一道溫和的嗓音。


  冰炎聞言,輕聲推開了門。
  「白陵然。」對裡頭站在桌邊的那位男子點點頭,然後他前進幾步,讓開位子。
  「很久不見,冰炎殿下。」棕髮男子對著前者溫和地笑了笑,然後看向原本走在冰炎後頭、現在站在門前的人,上前致意。「初次見面,我是白陵然。」白陵然微微彎下腰,輕輕低頭做出像是敬禮的動作。
  「你好,我是冥夜。」將左手放在右胸,冥夜跟著欠身還禮。
  「來,請坐下吧,茶點都已經準備好了。」直起身子的白陵然再次笑了笑,意示兩人先坐下,而他自己則是往裡頭走。「我端熱茶出來,請稍等。」




     ※     ※     ※




  品嘗茶水甜點,享受悠閒寧靜。
  冥夜和白陵然兩人靜靜地品茗,偶爾小口咬下微甜地糕點,只有不嗜甜的冰炎連動都沒動甜點一口,就任由東西擱置在那,而白陵然似乎也不在意。
  三個人,三件事。他們內心各有各的想法,卻都還沒有開口的打算。
  真要說,冥夜不急,冰炎想直接交給白陵然處理,而後者則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近,Atlantis舉辦的交流賽,進行的怎麼樣了呢?」過了好一會,白陵然才緩緩的問。
  冰炎挑了挑眉,雖然有些訝異話題會從這裡開啟,但是他已經沒什麼特別地感覺。
  「還不錯,挺順利的。」至少沒太多意外因素干擾他們進行活動。他回答。
  白陵然點點頭,帶著無奈的苦笑表情似是理解了什麼。
  「冥夜你們呢?」他知道冥夜是無盡學院的指導老師,所以想知道他對這次各校舉行交流賽的看法。
  而身為最大意外因子的冥夜,絲毫不知冰炎話中暗語,沒多作思考便回答了問題。
  「很不錯,學生們學習了不少新事物。我想這次的交流一定也會讓他校有所收穫。」
  「這樣阿……」聞言,白陵然有些可惜的嘆了一聲。「早知道這次就向Atlantis報名參賽了呢,多好的學習機會就這樣放掉了。」
  說白一點是『多好的勘查機會』這樣。
  「你們七凌閉關多久了,突然出現又會封殺一堆學校然後獲得名次,小心遭毒手啊。」冰炎涼涼的接下這一句話。
  直接見血的評論讓前者滿臉苦笑,惹得冥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照這個道理,他們無盡幾乎就是被無數毒箭暗算了吧。

  「啊,我可以問嗎?」冥夜輕輕舉起右手。
  「不用這麼拘束的,請問吧。」白陵然溫和笑笑。
  「我知道在十年前的大競技賽時,七凌學院有出席、並且拿下相當不錯的成績,為什麼後來的大型比賽卻又不出席了呢?」他慣性地小幅度歪頭,問。
  聞言,另外兩人都愣了一下,相繼沉默。
  其實冥夜是知道原因的,畢竟他都看過資料了。
  當然內容是極機密。
  但他還是想知道,有事找他卻又繞著話題轉、像是在忍著不敢發問的這兩個人,到底會給出什麼答案。

  本來是短短不著邊際的聊天話題,一下子被拉到了離重點很近的地方。
  白陵然當然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是當確實遇上時他所設想的一切說詞卻又不知道該不該使用了。
  實在是……讓他有了少少的、不知該何去何從,該給甚麼樣的答案的感覺。
  紅眼撇了棕髮男子一眼,見對方有些無措的樣子,冰炎將問句引向另一個方便的開頭。
  雖然很多事,都已經被他封沉在記憶之中,但只要時機到了、情境對了,他自然能慢慢想起。
  彷彿新生力量那般,緩慢引導而出。
  「你知道妖師,對吧。」他用的幾乎可說是肯定句了,無論是語氣還是認知。
  「知道,我相當清楚。」冥夜點點頭。


  「七年前……」輕輕嘆了口氣,白陵然慢慢地放下茶杯,直視冥夜。「不,這件事、應該要從更早開始。」
  為了很多事,他決定不再猶豫。
  即使他從沒忘記過。
  身為人類,怎麼可能忘記呢?就算這件事過了七年,但許多畫面卻猶如上一秒才發生那般歷歷在目。
  因為、他是人類啊──

  「在十年前的大競技賽,由我所參與的隊伍獲得相當不錯的成績後,七凌校方的理事長便給予我們相當不錯的優惠。」
  他輕輕地、慎重地說著。
  「各種優惠都有,我們能夠有所選擇。」
  「其中,我答應參與校方事務,成為像是學生會幹部那類的成員,在兼顧課業的情況下、一邊學習更多關於校方的事務。」
  「畢竟,我是我族族長,所以我在這方面能夠得心應手,也是托從小便繼承族長位置的福吧……也在許多事做的不錯的情況下,得到了許多學生的支持。」
  白陵然微微一笑,輕淺帶過自小便繼承族長位置這件事。

  「只要決策正確並可行,上頭便有一定的機率給予許可,九年前的鬼族大戰便是一個例子,我提供了我族的能力,讓學校中到達能力的人能在不被阻擋的情況下前往各地支援;而我則是率領全族前往西之丘進行大型的淨化儀式,讓那塊被詛咒千年的土地回復生機。」
  「我族的每一位能力者都相當努力,努力著改變守世界多數種族對我族的觀念,而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我那時是這麼希望。」

  但是,好的開始並不一定會有好的過程或結果。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白陵然閉了閉亮棕色的眼睛,思索著該從哪裡接下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被安地爾取走、交給鬼王使用的陰影力量,開始蔓延在整個守世界。」冰炎淡淡的接下。
  他其實還記得,這在事情結束之後,他才清楚了解地前因。
  「那種陰影力量的使用方法,如同無色無味的毒,緩慢麻痺眾多種族的神經,並與日推移的改變思想和他們的思考模式。」白陵然滿臉認真的說。
  「然後,其實沒有很久,那些被影響的種族便起了暴動。」

  憤怒、不甘,攻擊、殺戮,最初的事件在一個時間點快速爆發,也很快落幕。
  如同一場預謀好了的戰爭,在單方面的行動之下很快地結束。



  「暴動的內容,恐怕都是針對你們吧。」冥夜露出理解的眼神。
  即使從一開始到現在,對方都沒有明說自己究竟是哪族的領導人,但明顯擁有人類血液,加上又是一個族群、而不是一個家族的況下,不難推論出結果。
  而且,如果不是那個、和自己相同的種族,冰炎殿下也不會沒事把自己抓過來吧。

  「是的。」白陵然嘆了一口氣。「我族之中當然有也很多族人被影響,再加上外界針對妖師一族的各種言語輿論和舉動,挑起了我與他族逐漸針鋒相對的情況。」
  「沒有人發現嗎?」冥夜靜靜地問。
  「……有,確實還是有人發現、並試圖阻止的,我熟識的人之中便有一位。」白陵然神色複雜。
  聞言,冥夜頓了頓,決定跳過複雜的過程,直接問結果。
  「……結果,他是這次事件中唯一的犧牲者。」他臉色微僵地道出事實。
  唯一一個?冥夜微瞇起眼。這還真是稀奇?

  「那是因為,那傢伙在發現阻止不了後,」冰炎冷冷的接下去,「便利用起這整件陰謀,讓事件導向他所希望的結果。」
  「而他在守世界,也被冠上了所謂的『背叛者』稱號。」
  一旁的兩人可以從前者的語氣和表情得知,他對這件事相當不滿。
  不滿,卻已經無法改變。
  所以冥夜藉此推論出,在場這兩人都是當時沒有察覺變化,導致事情走向後來這個『犧牲一人的結果』地傢伙。
  靜謐的氣氛中,蔓延了一絲絲哀勳。
  無聲無息地。


  但是,真要說,那位也挺厲害的?
  「能夠一次性的騙過許多人,可見那位相當強吧。」冥夜自顧自的點頭。「無論是在哪些方面。」
  聞言,白陵然愣了愣,冰炎則是頓了一下,但兩人對這件事都無法不認同。
  「沒錯,他真的相當地聰明。」白陵然苦笑。「而且,太過堅強。」
  獨自完成許多幾乎不可能的事,沒有向任何人求救。
  他們、無倫是親人還是朋友,都是值得依靠的啊。

  沉默了一會,白陵然才繼續接下話題。
  「因為那位犧牲者是我族之中相當重要的成員,所以在事件之後,多數人都冷靜下來並了解自己所犯之錯後,我族年長者開會通過了一項決議。」

  「那就是,妖師一族決定再次隱退於世界之後,銷聲匿跡,不公開露面。」

  「那時,理事長相當同意我的作法,而且提供了一些條件。如果我族願意教導少數七陵學生一部分可釋出的文化,那麼也相對的可以得到不少關於同族的入學優惠。」
  「經過考量之後,我答應了下來,而七陵上層則立刻決定讓學校如同妖師一族那般隱於檯面,沒有再參加過任何公開活動,直到現在。」




     ※     ※     ※




  這就是,七陵與妖師一族共同隱匿蹤跡的原因。


  不過七陵學院還是有在活動的,只是比較少人知道;而妖師一族,就是真的幾乎沒有消息了,就連公會也不可能有相關資料可洩漏。
  雖然任務單中已經寫上了許多相關消息,但冥夜只問了一個問題,還是能從中得知部分他所不清楚的事。例如七陵在這段時間下的行動方向。
  關於學校的資料在任務單中並沒有提到,裡頭注重的反倒是關於種族的各項事跡。
  啊,他實在相當好奇,殿下們為何要找上這支種族,然後給了他這樣的任務。
  雖然他不過是個傳達者罷了。

  「這樣、啊。」冥夜發出段句不明的詞語。
  「是的。」白陵然微微苦笑,喝了口茶才繼續說:「雖然七陵站在妖師這方,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但也沒有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就是了。」
  大概就像,妖師底下、還有許多相關種族輔助的感覺吧。



  一晃眼,時間便走過了許多。

  「哎呀,茶都涼掉了。」注意到茶壺不再溫熱,白陵然站起身,打算再去加一些熱水。「請稍等我一下。」
  冰炎和冥夜兩人點頭,目送年長背影往裡頭走去。
  冥夜看著白陵然的衣角消失在門框後,將最後一小塊糕點放入嘴裡,細細品嘗。
  他的任務,第一個步驟,就是將信件交出去。
  然後隔幾日,與任務指定者第二次會面,進行詢問與確認。
  最後,視情況確認是否將道具給予任務對象。
  但總覺得,應該是會發生什麼事的。

  雖然冰炎注意到了冥夜略為若有所思的眼神,但他並沒有打算詢問,而是將手邊的糕點輕輕推向後者。
  注意到這舉動的冥夜眨了眨眼睛,滿臉疑惑。
  「給你。」冰炎這麼說。
  見狀,冥夜看了糕點幾秒,然後露出笑容。「謝謝。」
  「不會。」

  白陵然回來的時候,氣氛依舊寧靜,不過已不像一開始時那麼冷硬了。
  他在到茶的時候偷偷觀察了一下,發現原本屬於冰炎的糕點小盤已經在冥夜面前,並且少了一小口。
  一種形似於退讓動作嗎?
  「來,請用吧。」將熱茶放在冥夜面前,白陵然帶著微笑坐下,並問道:「想必,冰炎殿下沒有跟你說明,為何會將你帶到這裡來吧?」
  後者點頭。
  然後他看了一旁環胸撇過頭去的混血精靈一眼,微笑著補充:「不過我大概知道是什麼事。」應該,純屬猜測。
  跟他的血緣鐵定是脫不了關係……可能是想知道他是哪一代的孩子吧?
  聞言,白陵然苦笑了下。
  「我……想問你一些,關於陰影的事。」

  冥夜呆了一下,沒想過對方會問他關於古老力量的問題。「你是指……烏鷲嗎?」照理來說,他們應該有去了解了才對,怎麼會……
  「……是的。」對方回答的相當遲疑,神色很是擔憂。「那一位……已經完整地成為幻武了嗎?」
  「的確是的。」冥夜回答之後,反問:「為什麼會這麼問?」老實說,他有些不明就裡。
  「因為時間太短。」冰炎淡淡地回答。「被放置到時間之流沖刷成幻武兵器的靈體,通常需要百年甚至千年以上的時間,但是自從陰隱被放入封印母石之後,到現在也不過八年,就是連十位數都不到,相較之下實在是太短暫了。」
  冥夜愣了愣,好像的確是這樣?
  「當初會打算讓回收的那少量陰影成為幻武兵器,主要是因為不希望它再被有心人士利用,進而重蹈覆轍。如果成為幻武,那麼那位也可以選擇自己認同的主人,讓力量能夠完整並正確地被使用。」白陵然解釋。「但這間隔時間太短,我擔心……」
  「變化不完全嗎?」冥夜接了下去。
  「是的。」他點頭。
  「這樣啊,八年……」冥夜皺眉。

  「雖然我並沒有與那孩子多作交談,不過以他的心性來看,似乎也沒有經過時間之流再經歷幾百年沖刷的跡象,可能真的如同你們所說,只沖刷了幾年時間而已。」對方,似乎連記憶都沒有忘卻的樣子。
  他依然稱呼存在比自己還要久的陰影意識體為孩子。
  但他們的焦點並不在那,而是年數。
  「相當令人在意啊……」白陵然皺眉,轉著杯子思考。
  「能不能請那位出來?」冰炎轉了個方向。
  冥夜想了想,回答:「我試試。」
  他將右手掌心輕放在左手腕地袖子上,半闔上眼眸。
  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
  「不好意思,他不肯出來的樣子。」冥夜帶著些微苦惱的表情說道。
  「啊,沒有關係的。」白陵然立即回答。「其實,我只是想知道那位過的好不好而已,我想這樣也就夠了。」
  能夠知道陰影目前在什麼樣的一個人手上,他才能稍稍放心。
  而冥夜,給他一種能夠給予託付的感覺。

  「謝謝你。」







     ※     ※     ※






  在白陵然詢問過關於陰影的事情之後,他們繼續坐著,悠閒的談話喝茶,就這樣耗掉了一整個下午。
  就在兩人離開之前,冥夜將一封信交給了白陵然。
  「這是……?」對方和冰炎都對他投以不解的眼神。
  而冥夜只是笑了笑,這樣回答:「這是別人託我轉交給你的。」

  回到學院時,已經是接近晚餐的時間了。
  還得回去看顧學生的冥夜當然是私毫不給冰炎插話的機會,笑著道過謝後便先離開。
  對他來說,雖然任務這樣進行沒什麼不好,不過的確是多耗費了一些時間。
  當然,這只是一個表面上冥夜逃跑的理由而已。他只是不想面對不必要的質疑。
  這對他來說,感覺實在太麻煩了。

  而就冰炎來說,這種在他眼裡等同於落跑的舉動,讓他相當不爽,但卻也沒有理由把人攔下來。
  所以他只能壓下憤怒,默默地看著人消失在面前,「嘖」的一聲再次開啟移送陣回到黑館。
  畢竟,他不用想也知道,冥夜的任務,就是把那封信轉交給白陵然。
  尤其,白陵然還是妖師一族的族長。
  他總覺得每次要問問題時都會被逃掉,感覺實在是非常令人煩躁。





  隔天下午的比賽,無盡學院學生獲得的依舊是中上的名次。

  在觀看的時候,冰炎倒是注意到了,那三個學生藉由自身良好的觀察、應變和默契等能力,將整場比賽半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後調整自己的力量和速度,贏得勝利。
  不得不說,素質真的是太好了,好到沒話說。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相當可怕。
  那一群孩子,恐怕跟他一樣、是用同等級的心在用功努力。再繼續成長下去,不用多久就會顯露光芒吧。

  在無盡第二隊學生比賽那天,冰炎找上伊多等人,將夏碎不在的原因前者全部告訴後者。
  他認為這是必要的,或許伊多手上的先見之鏡可以讓他看見和明白更多。
  不過當下,想也知道雷多雅多的表情相當難看。
  於是冥夜一行人在他們心中,又多出一層厚厚的謎團,無法解開。
  然後,第二隊的三位學生們,在中場、焰空突然間不舒服時,由明黎提出棄權,乾脆的將勝利讓給對方。




  比賽繼續持續了幾星期之後,冥夜從各個大氣精靈那收到了鬼族出沒的情報。
  他們悄悄地、不引人注目的一個個吞食偏遠邊緣的小村莊,由外往內侵蝕。
  他想,這不過就是鬼族眾多之中的一種手段吧。

  學院交流賽前後進行大約需一個半月的時間,目前剩下最後一星期的導師示範賽,然後就是成績總結、頒獎等等的儀式。
  而光最後一個星期,也足夠鬼族在各地動手動腳,增加武力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冥夜惹了它們在先,否則獄界的傢伙們不會這麼早行動。
  公會不知道冥夜惹過鬼族──因為他把消息全部封鎖了──但鬼族開始行動這件事,當然不可能不被公會發現。發佈了警報之後,除卻身分特殊的冰炎和黎沚沒事之外,各色袍級開始忙碌。
  然後,包含阿斯利安、千冬歲等校內的老師、行政人員等,凡舉有無搭檔都必須結隊同行,三人以上進行行動。
  所以有一段日子,除了冥夜之外的人都鮮少能夠見面──當然,最後面的示範賽時,該出場的當然都有出現。

  看著手上由詩音拿來的導師賽程表單,冥夜忍不住笑了。
  他們安排的方式是輪迴賽,每所學校都一定會對上,導師也不例外。所以他和認識、不認識的人都比試了一次,而且一個人上場。
  其實並沒有所謂「單方面打壓」的情況出現,只能說凜白和霍克恩那時並沒有弄懂他們示範賽和交流賽其實是一樣的道理而已。
  身為導師,當然明理也聰明許多,有些學校看他只有一人則同樣只下場了一位、有些學校老師則是覺得有趣,所以兩位同時下場,不過幾乎每一位老師都在試探他的底線,這情況讓冥夜覺得有些有趣。
  沒被試探過底線的他,是抱持著玩玩的心態下場的。


  然後,沒有他的示範賽時,暫時沒其他任務、有點無聊的冥夜,就四處抓學生來玩了。

  左手轉著由符紙形成的武器,冥夜從頭到尾保持著微笑。
  「繼續進攻喔。」瞬間,長刀一揮,寒冷氣息往冥夜的前後左右四方擴散出去,而在那些位置的學生不是避開就是擋下這一記威力不強的攻擊。
  「提高專注力、互相配合,不管你們是不是搭檔,只要面對的敵人相同,就該相互照應。」時不時的提點,偶爾給予戰略,讓他所知道的各校學生共同進攻,給予短暫的快速學習。
  尤其用身體反應記下的戰鬥方式,更容易吸收成為自己的。
  雖然,冥夜不過是有些無聊在玩玩而已──其美名給予指導──而且,包含知道自家導師性格的無盡學生在內,無論Atlantis、亞里斯還是巴布雷斯等學院,都不太在意冥夜原本的用意,所以到也沒人抗議什麼。

  他們戰鬥的很高興。就連一旁圍觀的各階層學生都很想下去試試。




     ※     ※     ※




  一直到了賽程全部完畢、連獎項都頒領完畢之後,鬼族才有了大動作。
  這也只是個開始而已。

  警報完全拉響了。


  收到消息的同時,冥夜正在和自家學生協調轉學事宜。他們這邊可是完全感覺不到大戰將至應有的緊張感,氣氛依舊輕鬆自在。
  「戰爭很快就要到來了吧。」他喃喃念著,整句話都含在嘴裡,沒讓他人聽清楚。
  其實,他和自家學生到這個世界來,也不過才度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皺了皺眉,看向仍安靜在一旁考量的明黎和其他孩子,他思緒轉到一半,突然想起還有任務未完成這件事。
  思量了會,冥夜放下手裡的書,站起身。
  「不過……」隨著他動作而抬頭的各個孩子,不外乎是滿臉不解與茫然,但冥夜只是笑笑。「我還有任務。」
  「吶,資料都給你們了,之前也有接觸過相關學校的學生吧?雖然一天的時間實在太短,但你們還是要好好想想,選擇自己想去的地方。」摸摸詩音的頭頂,冥夜的表情顯得相當柔和。「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進了房間,再出來時冥夜已經披上那件他鮮少使用的及腰披風。
  然後他從披風中翻出了一堆符紙和水晶出來,放在桌上。
  「這些,你們沒有忘記吧?」
  「自己分配一下,方形的是護符、長形則是各式具攻擊力的符紙;水晶除了圓形是隨身攜帶用的之外,四角錐是保護水晶、三角錐是攻擊水晶,大致是這樣。」冥夜解釋:「符紙上的記號是我跟殿堂的人借來的,水晶是殿堂種的。用心祈禱著使用,各個神祇和所有自然精靈都會幫助你們。」點了點桌子,冥夜慎重的對所有學生說。
  他們點頭表示記得之後,互看了幾眼,最後取得共識,由詩音發問:「任務之後,爭戰之時,我們應立於何方?」
  冥夜愣了愣,然後認真的沉默著思考。

  雖然在這之前,詩音還有另一個問題,不過現在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戰爭來的緊迫,他們沒可能在戰爭之前取得幻武兵器,也沒可能在烽火發射之前轉出無進學院。不過相對的,這也算是多出一層來自殿堂的保護吧,她猜想。
  而『時間點』,或許就位於烽火連篇之時。
  他們,所有人的選擇,不知真實題目也沒有明確答案,但卻指向所有人的未來。


  「其實,我並不希望你們牽扯上戰爭。」冥夜相當認真的說,並環視過所有自己帶大的孩子。「以安全為前提,在那時我或許會無法顧及你們所有人,所以其實我並不希望你們待在那樣子的地方。」
  「但是,」冥夜無奈的笑了,「你們一定是希望上去的吧,為了貢獻自己的一點能力,或是幫助更多人。」即使有可能迎接死亡。
  聞言,瑟娜亞站了起來,「老師,我們都是有力量的人,並不是無能為力,如果能做出貢獻,又為何不做?」
  培堤也跟著站起身,堅定的看著冥夜,「身為鳳凰族,我擁有治癒他人的能力,而且懂得的治癒方式與守世界有所差異,如果能在重要時刻幫上忙,為何不幫?」
  「天使一族所詠唱的聖歌擁有振奮人心的力量,」焰空帶著微笑一同站起,「即使是一點點,也能夠讓人們穩住情緒,持續戰鬥下去。」他可以預想到在戰爭時,必定會有士氣低迷的時候,如果能有個讓士氣大起的機會,是絕對不能放過的。
  剩餘的三個學生也站直了身子,六個孩子帶著各自所擁有的笑容──或自信或堅定──直盯向冥夜。

  思緒轉了兩圈,後者微笑著答應。
  「好吧,我同意讓你們上戰場。」
聞言,他們露出欣喜的笑容。
  「但是,」冥夜附加了一項但書,「你們還是殿堂的人,所提供的支援一定會是以『無盡學院援軍』的身分所給予的。」
  如果稱之為援軍,那就該發揮最重要的支援能力。


  聞言,霍克恩第一個提出問題:「意思是,在Atlantis學院的四大結界有鬆動之前,我們都不能出手嗎?」
  「嗯,我沒這麼說。」冥夜笑了笑,那神色確參雜了點神祕氣息。「這就交給你們自己判斷了。」
  「不過,眾所皆知,在Atlantis創校時,無殿三主與各界簽訂了契約,四大庭園成為基礎結界。只要一個主結界還在,在學院範圍內死亡的人就還有得救,但四大結界全滅亡就一切完蛋。」
  他用著聊天的語氣這樣說。

  「那,在這之前呢?」瑟娜亞皺著眉問。
  「去找那位冰與炎的殿下吧。」冥夜聳肩,「讓他向三董事傳話,說由我們提供的宿舍不用收起,他校人士也撤的差不多了,戰爭時就交給他們做後勤防禦休息用的地點。」
  「我覺得醫療班一定會被攻擊,你們就帶在宿舍區的範圍做主要指揮。」
  「咦,這幾棟建築不回收嗎?」明黎愣了很大一下。
  「上次回去的時候,光跟我說不用回收,這次戰爭之後如果有還可以用的就送給Atlantis了。」冥夜搔了搔臉,雙手一攤。「還說,房子再建就好了,還可以換個造型。」
  互看了幾眼,學生們紛紛笑了。
  只能說,不愧是殿下們的思考模式吧!
  冥夜輕笑了幾聲,往門口走去。「那麼,我出發了。」
  「任務順利喔──」明黎和培堤跑上前,跟冥夜道別。






  一顆、兩顆,光點突然冒出,聚集了大約十顆之後,光點一齊降落在草地上,向外轉出圖騰,形成一個移送陣。
  接著,一個全身墨黑的人影出現在陣法中間。

  就是這裡嗎?那人在心中想著。
  位於正常空間之外的妖師本家。
  他環視四周,靜謐地樹林、山影,悠然石徑、細水潺流,還有那古老的大屋,再再都透露出悠久長遠的厚重氛圍。
  向前踏出步伐,他無聲無息踩過草面,直到接近屋子的大門。


  如他預料的,大門倏地一聲猛然被打開,裡面出現的是一位氣盛凌人的長髮女子,手持已經預備擊發的短弩對準他。
  「膽敢擅自闖入這裡,你想被妖師一族咒殺身亡嗎。」對方陵利的眼神和語句,如箭般往他身上刺,絕無善意。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是眾所皆知的道理。
  雖然兩人其實都知道,這次,來者是善。

  不過在對方眼中「絕非善類」的黑衣人,絲毫沒有畏懼對方氣勢的感覺。
  只見他沒被帽子和黑髮遮住的嘴角微微勾起,緩緩將微握拳的左手從斗篷長袍層層疊疊的布料縫隙中伸出,向上攤開掌心。
  他的掌心上浮現一枚比巴掌大一些的扇形圖騰,還附加上大大小小的奇妙圖案──這讓女子難得失態的瞪大了眼。
  她不久之前才看過這種形狀的圖騰標誌。
  「我為時之盡一方代表者,此時、將於此地,接收守世界黑色一族領導人之回覆。」

  她覺得自己的臉色大概是瞬間刷白了。
  不過,沒等女子發難,門後便遠遠地傳來一道聲音。
  「小玥,請他進來。」
  聞聲、一頓,女子相當不滿的哼了一聲,冷冷瞪對方一眼才敞開門扉,一聲不吭地轉身帶路。
  黑衣人踩上木階,與女子同樣無聲前進。
  木門緩緩關上。


  走過彎彎繞繞地走道,他被帶到某一個風格是日式合式的大房間。
  而那道聲音的主人早已準備好茶點,坐在向下挖深的長型桌一處。
  「這裡,請坐。」妖師一族族長──白陵然,沒有回頭地手掌攤開朝上,示意來者在他對面擺放著茶杯的位子坐下。
  「謝謝。」他朝白陵然點了點頭,落坐後才看見其實對方並沒有睜開眼睛。
  白陵然手捧還溫熱著的茶,閉著眼看不出情緒。
  而來者的容貌則是被斗篷的帽子和頭髮蓋住,只露出下半張臉。
  見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異樣,那位名為褚冥玥的女子才在白陵然身旁坐下。
  將手中快見底的茶杯放下之後,白陵然緩緩地呼了口氣。

  幾隻小動物端來了茶點和一壺新的熱茶,先將眾人的杯子重新注滿之後,才放下裝有茶點的小盤子。
  等到小侍者離開之後,身為一族之長的白陵然才睜開眼睛,看著對面的人。
  一身黑色長袍、黑色斗篷將自己包裹的密密實實,只露出下半張臉,應該是刻意往前撥的劉海又遮住了一部分,可說是只露出嘴和一點鼻子,他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麼「看」的。
  「你是從『時間盡頭』出來要答案的,是吧?」他忍不住皺眉,又確認了一次。
  「是。」對方微微啓唇,「不過,我只負責轉交答案,並不代為交易。」
  他其實不打算給予任何干涉。
  「也不解釋嗎?」白陵然睜大了眼,滿臉錯愕。
  在無法得知未來,也無從獲得任何相關資料的情況下,對信件上所提及的那件事,他實在不敢輕易的給予結論。
  「是。」布料下的深色眼睛緩緩閉上,他輕呼了口氣。「畢竟,我並不清楚任務內容。」
  「這樣子嗎……」嘆了口氣,白陵然半闔眼眸,神色略為黯然。


  畢竟,這件事攸關全族的未來。




     ※     ※     ※




  「然,好幾天了,你還沒告訴我到底信裡寫了什麼。」一旁一直安靜著的褚冥玥突然出聲,語氣有些森冷陵利。「這件事很重要吧?重要的事不就該討論嗎?重擔不是該由你全部接下!」
  奇怪的是,她並沒有看向說話對象,而是雙手環胸,直盯著坐在對面、算是使者的人看,目光除了敵視之外還多了些探究。
  「說的沒錯。」意外的,黑衣人接下話:「殿……上面的人會將這件任務發下來,代表它有一定的重要性、或是這件事受他們關注,否則現在我不會在這裡,你們也不會收到由別人轉交的信件。」
  「你們還有時間,多思考些再給我結論吧。」


  愣愣聽完代表者說的話,白陵然沉默著將信件取出,交給一旁的親人,讓她閱覽。
  越往下看,褚冥玥就越瞪大了眼。
  「然,這是甚麼意思?」他們可是一個、在被多數種族追殺下還能將血脈延續千年的種族,黑暗種族之首的妖師一族,沒道理需要他人的保護!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小玥。」白陵然嘆了口氣後,問:「但妳有沒有注意,信件出處是哪裡?」
  出處?她忍不住皺眉,但還是立刻將視線移回紙張上,上下搜尋了一翻。
  文字之中並沒有明確註明是誰寫的,代表何處,但是在字裡行間卻可以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像極了一種文字遊戲。
  「……時間的、盡頭?」她相當不確定地說出自己所知道的答案,但是一說完,便愣住了。
  這個詞她曾經聽過,雖然不是很明白辭彙代表之意,但是印象卻相當深刻。
  彷彿刻劃在骨子裡,一碰就會隱隱作痛那般的、熟悉。

  印象最深刻的,是從她唯一的血親口中得知的時候……關於這個名詞。


  她瞬間抬起了頭。

  「你也是從那個地方來的,對吧?」看向對面一身黑的使者,褚冥玥用著肯定句發問。
  「如果你們是這麼稱呼我所居住的地方,那麼、是的。」對方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給了一個相當模糊的答案。
  但是在他人聽來,這已經算是承認了。
  不過這並不是褚冥玥的最終目的。
  「你們的人,在對別人講話時,也都這樣蒙頭蓋面的嗎。」她繼續發問。
  愣了一下,另外兩人瞬間便明白女子指的是什麼。
  「小玥!」低呼了一聲,白陵然是滿臉不贊同的神色。
  而他則是不解的皺了眉。
  不過,就算知道對方意有所指,他還是順著問題照實回答:「偶爾,在必要時。」
  「例如什麼?」立刻問。
  沉默幾秒之後,給的答案是這樣的。「任務。」
  「……」
  褚冥玥相當不滿地「嘖」了一聲。
  某人現在明顯就是任務狀態。

  「很抱歉,小玥她沒有冒犯的意思,請別放在心上。」白陵然有些慌忙地向對方道歉。
  他可不知道從那樣一個未知地方來的人,他們惹不惹得起。
  就算他們其實有著與全世界為敵的力量,但是身為人類,為了對人類來說簡單的幸福,他們從來不曾輕易的與他人為敵。
  這是歷史可以見證的。
  「沒關係。」嘴角微勾,對方喝了口熱茶,表示並不為此在意之後,反問:「不過,我能問為什麼嗎?你們對我容貌感興趣的原因。」
  他用的是複數,代表他直接將眼前兩人擺在意見相同的位置上。他們也的確得要意見相同。
  「這……」白陵然頓了頓,看向與自己同樣理性且明智的血親,等待答案。
  微微瞇起漂亮地眼睛,褚冥玥緩緩開口:「你擁有我們一族的血脈。」
  使者注意到,白陵然幾不可見的震了一下。「妳靠什麼證實?」
  「別小看妖師,本家所設下的新結界,沒有相關血緣是進不來的,會被隔絕在空間之外。」她右手握拳抵頰,勾起了個帶有些微嘲諷色彩的笑容。
  「如果是這點,那麼我可以告訴妳,我們有的是辦法到各地去,包含任何一個退出世界的種族領地。」淺淺地笑了笑,他嘴邊勾起的弧度再加上說話語氣,讓人感覺相當溫和,像是好心提點那般。
  「對,我們也遇過能力與你們類似的傢伙。」褚冥玥語氣甚是不在乎。「但以往,闖進來的傢伙都會讓我們設置的警報大響──無論響了幾個警報──沒有一個例外。」

  「──除了你。」




  她很認真地看著還未露出面貌的黑色使者。
  「你進來的方式受到允許,你的存在受到結界認同──你擁有我們的血緣,這是我可以證實的。」
  褚冥玥絲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她不認為自己會出錯。
  而,她確實是沒有判斷錯誤。

  「原來是這樣嗎,有特殊結界存在。」微微偏頭,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此處設立的結界在進入時有產生任何變化……也可能沒有發生異常,而是透過其他方式將訊息傳送至屋主手上,而不驚動外來者。
  真是有趣。他想。
  哼了幾聲,褚冥玥和一旁沉默許久的白陵然一同注視著他。「那麼,你怎麼說?」
  他們都要一個解釋。


  黑色使者突然歡快地笑了。
  而他們則是對這人飽含情感的聲線感到訝異。

  「沒錯,雖然我並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世,不過真要追溯,我想我的確擁有妖師一族的血脈,而且力量還不弱。」對方溫和地笑著說,瞬間給人一種彷彿連眼角都笑彎了的錯覺。
  方才冷淡的氣勢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整身的柔和氣息。
  怎麼說呢?明明只是個任務,卻可以讓他遇到這樣一堆問題,果然該說『真不愧是殿下直接發下來的』嗎?感覺就是絕對是朝著他而來的呢,但是卻一點都沒有厭煩的感覺。
  「而,關於容貌。」他站了起來,微笑著道:「事實上,我們並沒有硬性規定非藏住不可,而你們又這麼篤定地猜出我的種族,我想遮不遮似乎都無所謂了。」
  雖然他個人是認為、面貌藏不藏都無所謂,遮住也只是方便而已。但畢竟還是同族的嘛,就讓對方確認一下,他覺得也是沒什麼大礙、又很理所當然的事。

  白陵然和褚冥玥跟著站起身。
  彈指,瞬間將身上看似多層次的衣袍解除到原本的狀態後,冥夜單手解下了黑色的及腰斗篷。
  「初次、噢不,我想應該都是第二次見面了。」他帶著柔和的笑容,輕輕彎身。「容我正式地自我介紹一次──」



  「──我為殿堂之中的黑夜管理者,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