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3日 星期三

【特傳】水之奏鳴曲、二


【特傳】水之奏鳴曲



〈水之奏鳴曲〉樂譜第二頁






  躺在床上的人猛然睜開眼睛,接著大口喘氣。

  「王、夜王,您醒了嗎?」一道溫和的嗓音問。
  視線轉向一旁,有一名精靈神色擔憂地看著自己。
  微微張口,「我……」
  「請先別說話,喝完這杯熱飲再起身吧。」伸手將人扶起,半躺臥在蓬鬆的枕頭上,精靈端來一杯裝有溫熱、清澈液體的精緻杯子,放在床上人的手邊。「您昨晚在書房趴著書桌睡著,似乎是有些著涼到了。」
  這一位是冥夜,他們的夜晚管理者,眾白精靈自願服侍照顧的夜之王。
  精靈們是打從心底的喜愛這位溫和的人類。
  靜靜的喝完那杯微熱的液體,被稱作王的人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帶著笑容道謝:「謝謝你,雷塔,我感覺好多了。」
  「那就好。」精靈回以淺淺地微笑。


  「我在書房睡著了嗎?那是誰帶我回來的?」坐起身,王用手指理了理一頭黑髮,問。
  「是昨日剛好經過書房的白王抱您回來的。另外,白王請我們轉達,今日下午光殿下將會來一趟,希望您不要先離開。」雷塔輕輕地說。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他神色感激地回應。
  「好的,祝您有個美好的一天。」說了句簡化了的祝福詞,雷塔輕摸過夜王的髮頂後,便先行離去。



  起身晨洗過之後,他隨手選了一件樣式還算簡單的衣服換上。
  先套上黑色緊身無袖上衣和黑長褲,套上黑色長袍,披上同一款式的及腰披肩後,便算完成。
  那件長袍的版型不知道是誰設計的,有些奇特。寬袖、腰間有寬銀帶三條,雙排釦、但右排的銀釦是裝飾品;左排的主釦只到腰間,底下算是衣襬的部份就沒有釦子了;三條寬銀帶主要縫線在釦子那端,完整地繞了一圈,想當然右後方地帶子是沒有固定的,上下跳動時還會跟著飛躍;袍底有著鏤空花紋,而袖口和背後則是有著銀色圖騰。
  接著,將黑色長髮整理好後,他才找了雙長筒皮靴穿上。
  其實,他們的習慣是不穿鞋的,不過既然要出去,還是穿雙鞋子好。

  光殿下是下午要來。他想,時間好像也差不多了──畢竟自己睡太晚──那就等殿下到了在一起出發吧。夜自個點了頭,隨手拿了幾樣木頭桌面上的物品,便往身上的暗袋收,平時沒怎麼在配載的一些飾物也掛上了。
  唯一一個,夜王一直沒有離身的飾品,是左手腕上的黑色古樸手鐲,和吸附在左耳上的一個深色耳飾。

  檢查了下,思考著應該沒有東西漏拿之後,夜王才準備離開房間。
  走到房門旁,他開門的動作突然一滯,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回了鏡子前,兩手各摸了左耳上的石頭一下後,手指順著墨色髮絲,從髮旋處順著髮流梳了一次,接著,他的頭髮在手指觸碰下一點一滴的變了色。
  直到自己的頭髮全部變成了柔亮的銀色後,夜輕觸了耳飾上深藍色的石頭、小小地敲了兩下,讓其發出悅耳的鈴聲。接著一眨眼,如同黑夜般泛著星光的漂亮黑瞳瞬間淡化,漾起漣漪似的晃盪成跟頭髮同樣的美麗銀色。
  然後,黑色衣袍上原本簡單的銀圖騰像是有生命般的向四處蔓延,複雜的樣式在幾秒後環繞住整件衣袍、並向四周展開,同時,鏤空花紋和銀帶上氾濫出猶如水般的柔和顏色,亮銀與水藍色互襯。

  色彩對調。


  不同於方才的黑中帶銀,此時夜王身上地色彩已是銀中帶藍。銀色長袍由他穿起來,氣質可說是顛覆了旁人印象中、『銀色非冷傲莫屬』的概念,變成是完全相反的、美麗地溫柔感展現極致。
  走出房門的同時,夜向一旁坐著等待的精靈微笑、準備要和精靈一同行動的時候,向來喜愛美麗事物的精靈維持著笑容呆愣在原地。
  「菲爾?」走了幾步的夜王發現身旁沒人跟上來,轉頭看見還停在原位的精靈之後,有些疑惑地問著。
  「抱歉,我剛剛走神了。」菲爾拉回了心神,立刻追上王,帶著淺笑開口:「您不是要去花園嗎?我們走吧。」
  「怎麼了嗎?在想什麼。」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麼精靈剛剛會發呆到沒聽見他說話。
  「沒有甚麼,只是覺得今日的陽光相當柔和,就連大氣精靈們都快樂的唱著歌謠,讓美好的日子裡充滿著清香,不知道王是否能賞臉到園中野餐呢?」菲爾有些俏皮的眨了眼,把夜王注意力轉開。
  「好吧,那你就叫多點人來,熱鬧點也好,想必殿下到來時會相當開心。」他揚起笑容。
  「啊,光殿下要來呢。」菲爾想起昨日白王的口信。「好的,那麼就盛大點吧。」
  到時,美麗的光殿下和溫柔的夜王、再加上精靈們圍繞在一起的畫面一定是令人陶醉不已的吧!
  如果白王也能到來那就更好了。





  「啊,你們竟然躲在這裡野餐。」邊欣賞風景、邊走過來的少女,帶著滿臉笑容,看著一群精靈和一個人類坐在花園當中。「當我知道你們在花園時以為你又要種花種樹了呢,夜。」
  「啊,什麼話嘛,我就只會種花種樹嗎?」夜王滿臉無奈地反問。
  「光殿下。」一群精靈原本要起身行禮,不過在殿下擺擺手要他們免禮後,他們便就著原姿勢微微鞠躬。
  「吶吶,不介意我加入吧?」光微笑著問。
  「當然不會了,若不是知道光殿下會來,大家現在一定在別的地方忙呢。」一名女精靈拉著光殿下走到了特地空下的位子,輕笑:「大家可是很高興的喔。」
  一旁的夜王利用角度偏過頭去,讓頭髮蓋住了表情,無聲偷笑。

  真是給面子啊。夜笑著想,他還記得當菲爾傳給其他精靈光殿下要來的消息時,在場他所看得到的精靈全都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先是驚訝,接著驚喜,然後不知為何轉成陶醉的神情。要是那種表情轉換用在其他種族身上還沒話說,但是在他面前的一群,可都是平常有如顏面抽筋微笑笑到死的精靈,讓他當場悶笑了好一陣子。
  光之神、光殿下,當初仔細照顧他們的便是這位美麗溫柔的神。雖然這裡的位階稱號是完全沒有排序可言,但原本住著的神也一點都不在乎禮節,所以遷居到此地的白精靈們也只能接受那些不成文規定,然後和其他生物們和平相處。


  坐下後,光殿下輕啜了口夜王順手遞過來的飲料,「謝了,味道真好呢,感覺上好久沒到這裡了。」
  「殿下能過來一次就是我們最大的榮幸,更何況是像這樣子喝下午茶呢?」雷塔輕笑。
  「對了,就是今天嗎?」夜王忽然開口。
  「是呀,時間差不多了。」咬了一口甜點,少女顯的相當滿足。「待會先去找他們吧,到時候你們會有點忙呢。」
  「嗯。」夜王點頭表示明白。
  「啊,您們要開始忙了嗎?那麼要不要帶些糕點呢?就是分給孩子們也好喔。」那名女精靈問。
  「好啊,那就麻煩妳幫我們準備一些囉,達芙娜。」光看著女精靈,漾起一抹笑。
  「當然沒問題。」看見這樣美麗的笑容,達芙娜呆了呆後,眨眼笑著回答。

  不知為什麼,明明是對美麗事物最喜愛抵抗力也最強的精靈,總是會在看到他們主子的一些表情時恍神呆愣,這個習慣一直都沒有因為時間而改過,總是沒有免疫力。
  而讓他們呆愣的人也一直都沒有察覺這點──又或者說是覺得無所謂之類──所以至今還是一直笑著。
  「差不多要啟程了。」夜王吞掉了最後一口糕點、喝下剩餘的飲品,接著站起身。
  「這些請帶著吧。」快速的準備好了東西,達芙娜將兩只小布袋交給了光殿下和夜王。
  「謝謝,東西就請你們幫忙收了喔。」收下小布袋後,他感激的點頭。
  「好的。」菲爾點頭。
  揮了揮手向精靈們道別,兩人走離了這座大花園,往居住地的最外圍的特殊涼亭走去。




  一路上相當安靜。

  他們要前往的那座特殊涼亭,為連接不同空間的轉移地點,除卻少數的人有在使用外,不會有人知道。大部分居住在此的人是不會看到的,因為他們沒有離開的必要。
  至於為什麼需要用這種特殊方式到達其他地方,夜其實問過殿下們這個問題,但得到的答案相當令他無奈加無言,而且六個人的回答還都一致。

  因為他們無聊。

  但是,待久了,夜也就稍微可以明白他們的想法。



  只要想或施術,他們要的東西就會出現,從來不需要花點心力,不能任意離開卻也不抱怨,長久的待在這裡,那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時間的盡頭』就是指這裡,雖然殿下們並不喜歡這樣對外的稱呼,但是也不在乎外界要怎麼叫這裡,他們最喜歡單單「殿堂」的叫法,然後無聊的把這裡加蓋到大又複雜,簡直就像是豪華的迷宮一樣。
  夾雜在時間、空間之中的迷宮。

  但是他們自己玩的很快樂,就當是自己的家一樣、彼此都是家人。
  就算迷路了也很高興,自己就轉轉繞繞然後晃到沒見過的地方去,直到那些找人找到很著急的居住者們遇到人,才慢悠悠的晃回去,接著回去後就會很高興的和其他人說今天自己發現了哪些地方,討論著下次在一起去玩等等的話題。
  走在他前頭兩步遠的光之殿下就是這樣子,雖然說這一位算好的了,其他幾個還更誇張。


  「在想什麼呢?」光偏過頭,勾著笑,語氣帶笑的問著後頭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了的人。
  「沒什麼,只是在胡思亂想而已。」夜搖了搖頭。
  「是嗎。」光笑笑的轉回去,過了一會後輕聲低喃:「夜、冥夜,時間差不多了,雖然時空的轉捩點我已早一步標記,但是你和他們的決定仍可以顛覆我,只要我不強制的話。」
  「我知道。」夜點頭。
  夜之王冥夜,那是在他下定決心時、光神賜與他的名子。
  因為他的過去、連同他以前的名子,都被他全數拋棄,所以那時的他,沒有名子。


  微微偏頭,冥夜沒有看見光殿下些微木然的表情。「吶,我們都不喜歡去控制些什麼,我想你懂,但這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出後悔的決定,雖然我們仍能夠『再來一次』,但是這麼做還是不好。」
  她希望,這能夠是最後一次了。
  而後方的冥夜微愣,腦袋只接收了最後兩句話。他還以為這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時間悄悄流逝,他們已經走到涼亭。
  「到時候,軌道翻覆的話,我們是真的很難挽救的了。」站定位子後,光甩了甩頭,讓些微的銀髮垂落胸前。「但是我不在乎,我們一點都不在乎。」殿堂之外的世界又關他們何事?這麼久了,他們早就已經不太關心與自己不相關的事了。
  現在,他們只會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事物盡心盡力而已。在壓制力量後的情況下。



  閃爍著星光的深遂藍眼專注的看著冥夜,讓他回過神來。「我只希望這次的你可以不再後悔,對於自己所做過的事以及那些決定。」
  一陣風襲來,讓兩人一白一銀的衣袍在空中飛揚。
  瞇起了眼,冥夜注視著眼前、對他來說是現在最重要的人。「我絕對不會後悔,不管上一次或是前幾次的我是怎麼樣的人、做過什麼事,我都不需要知道。」
  「我只知道,這一次,我會讓他全部結束,走過『輪』,不再從來。」
  勾起了嘴角,光揚起了一抹淺淺笑容,連同微瞇的眼瞳,讓人感覺相當的透明漂亮。

  絲絲光線從涼亭頂蓋上的圖紋縫隙鑽了進來,灑落在兩人身上,而光身上散著淡淡光輝,讓冥夜幾乎以為眼前的人會如同其名,就這樣消失在陽光下似的。

  看到光的嘴唇輕輕開合的下一秒,圓形涼亭外的景色轉換,而他卻聽見了應該要是無聲的祝福。




  『那麼,我將在此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