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tG捍衛聯盟】刻下永痕
Depicts the everlasting traces〈描繪了永恆的痕跡〉
二次創作。
夢工廠動畫《Rise of the Guardians守護者的崛起》,此動畫改編自原作小說《The Guardians of childhood童年的守護者》
腦補式│自我流設定│我愛Jack Frost
CP:all Jack、主JJ和PJ │ 〈CWT34刊物〉
內文全篇釋出。
封底銘文:
在漫長的時間之中,總有些什麼是會讓你永遠記得的。
那些人事、那些經歷,影響了生活──揮之不去。因為融合了所有。
在記憶宮殿的大廳上,抹上了永恆的色彩。
我們走在時間的道路上,從相識到相離,緊緊相依。
你的一大步卻只是我的一小步。
遇見你讓我慢下了腳步,看見這段旅途上的燦爛美好,然後懂得分享快樂──也明白了所謂溫暖。
在我無盡的路途上,你卻已經走到了盡頭。
而我只能陪著你,並且繼續走下去。
或許會遇見下一個旅人。
在這名為時間的道路上。
只願永遠記憶、 那些和你的相遇。
00.《冷冬》 〈冬季篇〉
他夢到了那個時候的事。
夢境很長,長到幾乎涵蓋了那個人的一生。
一段令他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著的日子。
夜魔反擊的那場爭鬥令人記憶猶新,傑克凍人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至少他自己是絕對忘不了的。因為那是自己經歷過的最初兼最後一場戰爭,也是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重要轉捩點。
若不是恐懼之王使計引起動亂,聚集了鼎鼎大名的四位守護者,他也不可能被月亮上的人正式選上,真正地接觸到那些人,然後明白守護者的意義與職責。
明白他們這些存在打從一開始就會有一種『本質』,那個本質才是最重要的『自己』。
雖然那時的他完全不明白自己除了被賜予的名字和能力之外還剩下什麼。
沒錯,如果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誰,又怎麼會知道現在的自己是誰,未來的自己會成為什麼?但那獨自一人的三百年就是傑克凍人在當下的『過去』,他透明、寒冷,他是風、他愛玩,這些都組成了那時的『傑克』,一個不只有孤寂的冬季精靈。
傑克在夜魔的一個計謀和意外中拿回了記憶,然後在下一個必然裡讓不想放棄的孩子看見了奇蹟。
情勢藉此逆轉。
那是對方的奇蹟,也是自己的奇蹟。確切地被孩童看見時那種無法形容的激動情緒讓他以為自己在那一刻是活著的,生氣盎然到語無倫次,甚至感覺有點想哭。
對一個孤獨了三百年幾乎看遍世間百態的少年來說,那個孩子是何等重要。尤其對方還說出了願意捍衛守護者的誓言。
精靈與人類互相相信,互利共生。
或許這才是最美好的奇蹟。
他又一次回到了湖邊的那個小鎮。
冬季的精靈該去哪就去哪,他被賦予的能力讓他本能知道哪些地方濕氣和溫度足夠,時間到了便該下雪,然後玩玩那些生活在冰雪世界的生命。
漫長的餘百年下來,他是有找到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但這樣的習慣卻逐漸被心中覺得在意的東西給覆蓋,思緒的大部分都在迴盪著那時的畫面還有男孩開心笑起的樣貌,時間到了便身體力行的隨著思想回到小鎮上,打算去看看那個孩子,一次次、一年年。
即使距離上一次見面依然是隔了那三個季節,但這是必然的。他有他的軌道該走,對方也是。
先是習慣性地到湖面上去繞了幾圈,像是對著自己無聲說『我回來了』的感覺,然後才飄到旁邊的建築群漫步輕晃。或許是因為已經回到了絕對熟悉地點的關係,所以他便又不急著去尋找什麼,而是帶著雀躍的心情讓自己去遇見隨機的『相信』,然後和那些小孩子們玩起一場小小的雪仗,更甚運氣好的話很快就會被聞聲而來的那個孩子找到。
這次依然。
聽到呼喊聲轉頭的時候,傑克凍人看著已然成長的孩子,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然後招呼了顆雪球過去。
他幾乎要忘記那孩子已經不再是小小隻而過度歡快的模樣了。
人類是會成長的,已經成年且快結束學業的孩子長高了不少,容貌依然可以找到當年那男孩的樣子,氣質卻迴然不同。被生活給歷練、被人事所訓練得穩重,雖然依舊保有著相信的那份純真之心,卻不可能再次成為毫無負擔的孩子。
青年──杰米‧班內特笑著閃過了冰霜精靈丟去的雪球,彎身挖雪迅速反擊,然而傑克一閃就讓雪球砸到了身後的孩童,在那小孩因衝擊往後跌的時候大笑出聲。
想打到他?再訓練個幾年吧!
揮過長杖在雪地上又弄出了些雪球,傑克凍人歡快地又扔出了三顆加持過的冰球攻擊杰米和他身邊的路人,讓對方發出哀叫。
當然,被魔法感染的他們沒注意到腦海已經悄悄放下那些過於繁忙和不愉快的事物,專注地和看不見的冰霜精靈還有一群孩子們打起雪仗。
這些是對他來說猶如例行公事般的日常。
然後傑克醒了過來,在黑藍色的湖底。
他仰躺飄在一塊大石邊,側身一滾就可以把自己捲進攤開在大石上的幾件衣料裡。
或許醒的太早了……他還可以再睡一會。傑克這麼想著,用臉頰蹭了蹭棕色長大衣,然後閉上了眼打算又一次沉回夢境中。
冰冷而沉靜的湖中只有那麼一抹被冰凍而永久停留的棕色。
這裡是他每隔一段時間才會來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年,一睡就是三個季節過去。
猶如冬眠。
01.《雙人舞》 〈夏季篇〉
他們大概就像是那著名文學裡的小王子與狐狸一樣,互相認識,然後彼此馴服。
先是看見,然後一點一點地靠近,熟識之後習慣著彼此的陪伴。
但是分離的那一天總會到來,這點他們都深深明白。
這一年的冬季已經悄悄降臨。
這次傑克抓到機會襲擊了當初那一群孩子,讓他們尖叫大笑四處逃竄了好一陣子後才回頭過來攻擊罪魁禍首,然後彼此迅速地分組互相攻擊。
這樣子的白色戰爭幾乎每周都會上演。
「我下一次一定要打敗你。」杰米不服氣地說,但眼神是笑著的。
又是一次雪戰,而有傑克的那一方再次獲得勝利。
棕髮少年有時候會和冰霜精靈一起戰鬥,有時候會面向前者用雪球盡情攻擊,不過通常傑克首先攻擊的對象一定是杰米,這也就造成了他們兩個互砸雪球的機率比較多的情況。雖然傑克憑著靈活身手躲掉不少攻擊這點讓其他人有些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等你啊。」冰霜精靈哈哈地笑,輕快地滑在雪上偶爾跳躍前進,給了一如以往的回應。
「不過時間過的真快,你高中都快畢業了呢。」
「上大學就會搬出去住了,不過傑克到時候還是要來找我玩喔。」棕髮少年瞇著溫暖的蜂蜜色眼睛,用著歡快語氣遮掩掉將可能看不到霜雪守護者的害怕。
「怎麼,杰米會怕寂寞嗎?小心被蘇菲笑。」傑克架著長杖,勾起嘴角半是揶揄地笑著,然後跟著杰米從圍欄的矮木門走進了班內特家的庭院,直到聽見大男孩沒得到答案而轉身不甘心叫喚後才回答。
「好好好,我會去找你的。」
收到答覆的杰米滿意地開了家門,將人帶了進去。
「哥你回來啦!啊嗨,傑克凍人。」正好下樓經過玄關的金髮女孩見著兩人便立刻打了招呼,不過沒等兩人回應就轉身往廚房去了。「我今天要去廚房忙,就不陪你們囉──」
手舉到一半的傑克呆呆看著蘇菲晃著金長直髮就這麼無情又快速的消失在視線內,不知道該做什麼回應比較好。
「傑克?」走了兩步發現某精靈沒跟上來的少年轉頭,滿臉疑惑。
「……我怎麼有種被蘇菲拋棄了的感覺。」那個永遠不變的冰霜精靈正經著臉卻忍不住在心裡感嘆,當初那可愛的、會向守護者撒嬌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啊。
聞言,杰米愣了一下,隨即噴笑出聲。「這樣說來好像也沒有錯,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什麼?」他轉過了頭,但對方很快地將他給拉上樓,沒給答案。
進了熟悉的房間之後,大男孩將守護者拉到床邊讓對方坐,轉身拉過自己書桌前的椅子,讓自己用同等的高度面對著冰霜精靈,然後沉默。
老實說現在的他不知為何還是比傑克還矮了一點,明明就有常常運動,真是不科學。
霜雪的守護者眨了眨眼,對於男孩的行為不能理解,卻又覺得對方莫名認真的這個樣子有些好笑。
「好吧,你想說什麼?」似乎前幾年也有過這樣的場景,只要杰米有他認為重要的事要說,兩人就會變成這樣子的面對面姿態。
然後那個男孩會安靜、認真地凝視著他,直到傑克凍人精神上投降。
沒辦法,誰叫杰米像是小動物一樣哀求地看著他的樣子非常可愛呢。話說蘇菲好像偶爾也會這樣,這兩人真不愧是兄妹。
「你一定,要來大學找我。」
傑克再一次眨了下眼,然後突然向前傾。
大男孩面對冰霜精靈猝不及防地靠近整個嚇了很大一跳,但在眼睛睜大來不及後退的同時,對方就已經一口親在他鼻尖上然後呼出寒氣、凍住他的鼻子了。
「哇好冰!」杰米驚叫著跳起,整個人都離開了椅子。「傑克!」
因為男孩反應太大而已經笑翻了的傑克凍人捂住肚子差點要在床上滾,聽到喊聲之後雖然笑著道歉了,但很明顯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好啦好啦不要生氣。」看著鼻子被凍紅且快要氣紅了整張臉的杰米,傑克笑著伸出手,安撫似地摸摸對方頭頂。「都這麼久了,你還在擔心這個問題嗎?」
杰米愣了一下、停頓。「我……」
他不可否認,心裡還是藏著不確定性,害怕突然有一天再也『看不見』但是自己卻不自知、害怕一夕之間變成大人但是自己卻無動於衷。
「──嗯。」大男孩抿了抿唇低聲回應。「我不想迎接成年的那一瞬間。」
害怕再也看不見傑克,再也接觸不到霜雪的守護者。
「千萬不要這麼想,杰米。」他歪頭,勾起了感到有趣卻又無奈的笑容。
「就算你將來有一天看不見了,我也會在你身邊,在這裡。」傑克笑著伸出手指,點在對方心口上。「只是你是否能察覺到的差別而已。」
相處了這麼久,他很清楚男孩在想些什麼。畢竟幾年下來相處讓他們彼此相當熟悉,就算一年只有冬季的三個月在一起也一樣,杰米的表情是騙不過傑克的,相對傑克也是。
但是傑克凍人自己知道,他絕對無法放下這第一個看見自己的孩子,就算對方成長到看不見自己了,他也會站在高處,只為了看看這孩子過的好不好。
「你會成長、會茁壯,這是一件好事,不要抗拒它。」而且在寒冷國家遊蕩了三百年的冰霜精靈相當清楚,沒有什麼東西是不會被時間影響的,日夜轉換是恆久變化中的不變。「因為只有當你明白並接受了更多,你才更能察覺到世界的美麗。」
相對的,他看著所有事物在時間中推移,自己卻像是被丟下般的落在很遠很遠的後方,不變。
喧鬧的道路上,周遭的人模糊面孔成了光影來來去去,只有他靜靜站著,雪花自掌心墜落、在落地前消融,像是轉瞬間唯一存在過的痕跡,冰冷輕盈。
「我知道世界很大,我也知道我懂得不夠多。」杰米低著頭,坐回椅子上。「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人是會『忘記』的,我不希望我忘了那些和你相處時當下的點點滴滴。」不想忘了那些心情。
「嘿杰米。」傑克笑得更開懷了,他指指書桌上的書本和紙筆,語氣戲謔。「看看你的課本和筆記,上面寫了些什麼?」
大男孩疑惑地轉頭,看見了英文、物理和攤開著的歷史,上面除了印刷的字和圖片外是密密麻麻的各色筆記。「寫了筆記……你是說文字?」
「對,文字。」冰霜精靈輕輕地飄了起來,落在書桌旁邊,一陣冷風吹開了桌面上的其他筆記本,手指輕點了點紙張,沒有留下痕跡。「你們的歷史、你們的進步、話語、思想和技術都在這裡。一開始是語言然後是圖像、文字,到後來製紙、印刷技術的普遍有了書冊,走到現在有了電腦,這些難道不是記錄嗎?不是為了讓自己不去遺忘、讓更多人看見自己思想的方式嗎?」
「你是說……我可以寫下來?」杰米慢慢地睜大了眼睛、頓悟。「對!我可以寫下來,那場戰爭、那些你們的故事、還有我們相處時的情景,我都可以藉此記錄對不對!」
「嗯,當然可以。」不過你涵蓋的範圍是不是太廣了一點。傑克一瞬間這麼想,不過看著那雙溫暖棕瞳因此閃閃發亮,他也就不太在意了。
「傑克,謝謝你!」興奮過頭的大男孩跳起來擁抱了下冰霜精靈,雖然高興的滿臉通紅,但是退開後的神情卻帶上一絲難過愧疚。「你看,人們總是簡單地忘了自己擁有的,然後不斷想著沒有的東西,很容易不知足──就連我也是。」
那又有什麼關係?這才是活生生的人。傑克這麼想著,無法否認自己有點羨慕,但他還是揚起了惡作劇味道濃厚的笑容,偷偷聚集了力量在指尖,然後握成拳像藏了什麼東西。「那正好,我會幫助你想起來的──用雪球!」
毫無預警又被偷襲了一次的大男孩發出大叫,再度從椅子上跳起並且胡亂抹掉臉上的冰雪,然後一睜眼就看見始作俑者在自己床上翻滾大笑的樣子,讓他惱羞成怒地撲了上去。「居然偷襲兩次,我饒不了你!」
「呀哈哈哈哈……」一開始被杰米整個抱住的傑克先是驚笑了幾聲,在發現自己會怕對方的搔癢後便使力脫出,在柔軟的被褥上又蹦又跳卻絲毫沒有讓床墊彈動。「來啊來啊!」
「別跑!」大男孩笑著身體一翻追了過去,這樣的動作彷彿開關般,鬧的房間內滿是笑聲。
他聽到了一點奇怪的聲音。
傑克凍人停在電線上,警戒地左右張望。
東西撞擊牆壁的聲音,碰撞聲、悶哼聲、叫囂聲,似乎是從附近傳出來的。
跟之前兔子耍弄他刻意做出來的聲音不一樣。
本來打算去大學裡頭碰運氣找杰米……反正還有時間,還是先繞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好了。傑克歪了歪頭,無法克制自己好奇心地腳尖一轉就飛離了原本預定的方向。上頭的雲悄悄跟著他一起移動。
他是帶來風雪的冬季使者。
飛過幾排建築和道路,他又聽見了那個感覺不對的聲音,但這次距離夠近讓他鎖定了方向,招來一陣風便直接躍上高空飛了過去。
遠遠地看見了某個人煙稀少的角落有一群人聚集著,他四下張望,找了空中視野好的地方落下,打算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會有奇怪的感覺。
像是空氣中的情緒不對。
但是是誰的情緒?精靈的、還是人類的,他無法分辨。
低頭看著平地上的幾個人影,那些應該都還只是學生,甚至是杰米那所大學的學生,至少就他知道的這附近沒有其他學校了。
幾個人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行使暴力,一邊還站了一圈叫好著的看戲份子,當站在後方顯然是領頭的人走上前、一群聚集著的都散開並讓他看見被圍著的人是誰時,傑克凍人覺得自己身邊的溫度驟然降低。
杰米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人了,總之他又被一群人拉扯著往無人的地方前進。
雖然不應該這樣想,但學校裡那群愛現的女孩子真的很煩……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忙,為什麼要一天到晚找他麻煩?明明都敷衍過去了──他可沒空跟那些人玩扮家家。
突然被一把推向牆壁,他雖然在神遊但還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並伸出手緩衝掉撞擊的力道,然後背部倚著牆壁,冷靜地抬頭看著一群不懷好意的男男女女。
他環視面前一圈人後微微瞇起眼睛,面無表情地心想多半都是熟面孔了。看他沒有其他反應就叫更多人來是吧,真是瞎了,當他杰米‧班內特是都沒勢力?不過是不想浪費力氣在這些人身上所以都敷衍過去而已。
「哈,你那是什麼表情,真是讓人噁心。」那個領頭的人滿臉不屑地說,神色像是在看成績極端差勁的沒用學生。對方是大四體育生,運動、成績和外貌都還不錯,只不過在杰米看來有點沒腦,噢他是指在和校花交往之後,大概是他剛進入第二個學期後沒多久的事。
所以說,被同樣一群人拽走已經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只是杰米自己沒空去鬧大所以都偷偷壓下,要朋友們不要惹事而已。雖然他也知道那群人自己已經快壓不住了。
真是不明白校花那一群為什麼要找上自己,而且委婉拒絕了不少次後出現的就是這種場景。他到底招惹到誰了,要知道冬天可是他最忙的時候呢。
「喂,吱一聲啊。」
天色灰樸了些,開始有細雪飄落。應該是傑克來到這個地區了,他可不想這樣糟糕的事情被對方知道。
「……」一旁有同是體育校隊的男生伸手推了他一下,但是杰米棕色的眼只是冷冷地掃了對方一眼,又垂下了視線,沒有吭聲,而是在想著什麼時候可以閃人。
得快點才行。
顯然是再次對他的反應感到不滿,大四生轉頭朝一邊蠢蠢欲動的同僚比了比,很明顯是動手的意思。
一群人還算聰明的沒有全部圍上去,而是分了幾批輪流對杰米拳打腳踢。雖然說杰米對自己的運動細胞頗有自信,也有足夠的精神體力去避掉太過嚴重的傷勢,但是留下來的傷太多也是個很麻煩的問題,所以還是該提早閃人才是上策。
就在換了一批人後沒多久,領頭者接到了電話。
杰米雙手從不同方向護著身體,耳朵拉尖聽著對方和電子儀器另一頭不知名人士的交談內容,在心中評估著脫離的時機,順便猜測著是在和誰對話。閃躲拳頭的時候他聽到對方的聲音放柔了,大概是女朋友吧,至少杰米只聽過那傢伙在女友對自己撒嬌而妥協的時候有這種聲音。
抓準了空隙,他往沒有人的角度一鑽一撞,憑著自己跑百米的爆發力短時間就衝出了五步遠,但被一個學長眼明手快地撲過來抓住小腿跌倒了,雖然沒有整個人撲倒在地但也暫時無法行動。
其他人先是驚愕過後發現了他這次被突襲攔下,便再次圍上前憤怒地多踩踢幾腳,甚至有女孩子刻意用高跟鞋的兩個尖端使力下腳,這些暴力動作一直到大四生講完了電話,緩慢走過來才逐漸停止。
杰米在沒有被壓制之後便翻身爬起,用一種半跪坐很容易行動的姿勢抬頭,沒有理會之前對他拳打腳踢的人,只是冷冷地和領頭者互瞪,神色陰沉。這可以說是他很難得負面情緒顯露得這麼明顯的一次了。
「哼,各位看啊,偽善者終於要露出真面目了。」
其他人鬨笑,甚至有些還拿出了手機對著杰米‧班內特按下快門。
落下的雪花突然之間變大。
遠方有個什麼東西以拋物線飛了過來,沒有其他人注意到。
雖然他知道這種時候不可以分心,但是還是忍不住轉動眼珠看了一眼,然後忍不住睜大。是一顆閃著冰凍光芒的雪球!向著他飛過來了!
「這種時候敢分心還真是好大膽──」啪!
本來以為會砸在自己身上的雪球在接近之前就先準確地正中了面前大四學長的頭,讓對方說到一半的話瞬間中斷並且在下一秒暴跳如雷,也讓杰米想要閃躲的念頭立刻消失。
那個光芒,就算是背光他也不會認錯。被砸了好幾個雪季的杰米知道那是專屬於傑克凍人的特製雪球,打人非常痛,方才那顆還是放大版。
「哪個混帳?!」對方邊罵著髒話邊轉身,找了半天卻所見之處一個人也沒有,這讓他憤怒無比。「有種就給老子出來!」
就算他出來了你也看不見。杰米這麼想著,然後抬頭往冰霜精靈慣性會待著的地方找,不用多久就在某個屋頂上發現了猶如標誌的深藍色帽衫。
這時候的傑克正巧是收回長杖的姿勢,但又向後揮,做出介於棒球打擊手和高爾夫揮桿者之間的動作,把長杖向他們的方向再次用力揮出。杰米發誓他那被訓練過的動態視力在一瞬間記下了至少一打的雪球殘影,用不著多久就會飛到他們這邊來。
很顯然的,對方這次是生氣了。
在他找到傑克的同時,前一批雪球已經落下並且砸中不少人,杰米注意到周遭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發出尖叫和痛呼,雖然發現攻擊自己的是雪球,但是因為不知道東西到底是從哪裡來、是誰做的,作賊心虛的幾個人也就開始恐慌、四散。
他視線一轉,棕瞳注視著傑克凍人又揮出兩次雪球群,數量一次比一次還多。
但很神奇的是不管他們跑到哪裡去,總會被雪球給攻擊到,怎麼樣也躲不掉而且沒有一顆漏空落地。杰米眼睜睜地看著大四的領頭學長在其他人逐漸被打中哀叫的時候被砸了三、四次,情緒已經處於爆走邊緣,幾乎是傑克凍人每次發出攻擊就都會有他的那一份,比什麼都準的必中頭部。
雖然不是被攻擊的那一個,但是在這樣混亂的狀態下,杰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站起來。這樣子的大動作很有可能讓他在瞬間變成目標,只有他渾身乾淨相當引人注目,就算現在的狀況非常混亂也一樣。
似乎覺得夠了的冰霜精靈頭一轉就和杰米四目相對,然後下一秒就驅動了力量用著同樣弧度的跳躍姿勢飛了過來──後者不確定在這之前,前者是不是有質問似地挑了眉。
然後很不巧地,他面前那個冰霜精靈的首選目標發現了自己的安然無事。
「你這該死的──是你做的吧混蛋──」
做賊喊抓賊?大學生挑眉,正想著是不是該往側邊翻滾閃過的時候,上頭已經有一大坨落雪砸下來了,再次正中目標並且直接把人埋了個倒栽蔥。
抬頭,那個使命是保護孩子們的霜雪守護者已經飛到了自己面前不遠處,並壓低身體對他伸出了手。
這樣的景色在杰米眼裡,就像是空降的天使,帶著雪花迎接他。
感覺到熟悉的冷風夾雜雪片襲捲了過來,杰米向前壓低身體後雙腳用力,用著預備起跑的姿勢猛然往前衝了幾步後奮力跳,伸出的右手順利地在空中抓住了對方左手手掌。
傑克反手緊握,然後風一刮便像是跳躍般把人往自己來的方向帶離。他有注意到這種不算高的飛行讓對方在途中趁機踢了某個人一腳,讓那個人帥氣地直接跌了個四腳朝天,所以也就很不客氣地又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雪球下去砸人,至少要每個人身上臉上都足夠精采才行。
就算他可以猜到是杰米刻意放任的也一樣,敢動傑克凍人罩的人,他絕對會用各種方式加倍討回來!
在低空飛遠了好一段距離後傑克就把人給放到地面讓杰米自己跑了,他還是知道若是被其他人看見了在空中飛的話杰米是會很麻煩的。不過反正後者的跑步速度很快,他只要跟在一邊就可以了。
待過田徑隊的杰米知道衝刺時絕對不可以回頭,後面有什麼東西憑直覺閃掉就對了。而傑克則無這個顧忌,他恣意地倒著飛,還時不時指揮長杖對那群四散的人落雪攻擊。
杰米‧班內特就在這混亂的情況下藉機離開。
回到住處,傑克理所當然的對杰米發了一頓小脾氣──尤其是在發現這種情況還不是第一次之後。
自知理虧的大學生只能用各種方式哀求著冰霜精靈的原諒,甚至還說會在假期時像小時候一樣陪對方到處玩,並會在這之前把事情解決。聽到第二點時他才獲得了傑克緩和下來的臉色,杰米知道那是代表原諒了。
「不准再發生下一次,知道嗎。」傑克哼哼。「就算你忙著記錄也一樣,不准糟蹋自己。」
「是,絕對不會了。」大學生笑開了顏色溫暖的棕瞳。
他知道對方一般是不會干涉自己生活上的決定的,這次真的是太過頭了。
傑克凍人到來之後,冬季便正式開始了。杰米當然還有課程和作業要繼續奮鬥,而在這段時間傑克便如同以往地在周遭到處晃到處玩,沒有去妨礙某個忙碌的大學生。
和班內特家兄妹相處的幾個冬季下來,玩樂自在如他也知道現在孩子們會在學習中累積許多壓力和必須做到的責任,就像他自己有必須要帶去世界各地的冬季一樣,絕對不可以過於打擾,不然就會有人像兔子和北佬一樣在趕工繁忙之餘暴走。
千萬不要去煩忙碌的人要他陪你玩,就算杰米幾乎不會對他生氣也一樣,會遭到報應的。傑克愉快地這麼想著,因為通常被怒火燒到的都不會是他。
雖然說校園在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什麼大變化的,但每一天總是會有小小不同,冰霜精靈對於尋找這種不同之處感到有趣,而且他還可以偷偷玩一下身邊經過的學生們,每次那相似卻又有細微變化的反應讓他一點也不無聊。
他在被白雪覆蓋的樹木和草地之間輕巧地閒晃著,偶爾落在石板上偶爾跳上樹枝,走過了一段路之後轉彎,一座涼亭便呈現在眼前。
因為他的關係,校園可見之處都已經是整片白茫的狀態,但還是有學生不怕冷地待在戶外,穿著很厚的衣服坐在石椅上,一群人討論爭執著什麼。
「這是在做什麼呀?」
他好奇地飛了過去,想知道那群學生怎麼了。這樣的舉動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傑克偶爾會聽到周圍各式各樣的談話,然後回去就會把覺得有趣的事情說給杰米聽,當然提問和解答是一定會有的,兩人藉著這種方式交流之外也得知了不少奇妙的事。
但是這次他聽見的是杰米的名字。
在近十個學生之中他看見了熟悉的面孔,似乎是杰米的朋友們。所以傑克選了一個角度站好,決定聽聽這群孩子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是說杰米那傢伙到底在幹麻,為什麼雪季一到就在空閒時間完全不見人影?」一個金棕頭髮的男生突然既憤怒又疑惑地說著。
但是另一個膨著淡金捲髮的女孩子立刻憤憤不平地回他話。「你別管他,他已經好幾年都這樣了,現在的重點是他最近都在迴避我們的問題,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情可以連自己受傷了都不在乎!」
這顯然是一位從高中時期就認識杰米的女孩,因為傑克發現自己認得對方,只可惜對方似乎從沒看見過自己。
「嗯……這真是個好問題。」傑克喃喃念著。「因為在我看來也是這樣。」
杰米似乎是真的不太在乎身上的傷。不過他也知道杰米並不是不在意這件事,而是打算先把手邊的事告個段落再去處理另一件麻煩,所以這幾天才會都沒怎麼招呼朋友們。
另一位有著俐落黑短髮的女孩哼了聲,用言語表示不滿。「所以我說,我們還不如直接行動比較快,我看不爽那群自以為是的很久了,不過大個兩屆就這麼跩,有夠沒腦袋。」
「不,要就得一網打盡。所有敢對杰米動手的人──就算只是圍觀都不能放過。」另一個金髮男生推了推眼鏡,語氣冷靜。但冰霜精靈發現對方的容貌就算藏在厚鏡片和這季節必定會有的帽子底下他也不會認錯。
是當初站出來的其中一個孩子,就算害怕也誠實地說出『我盡力』並愛抱著書本的蒙堤。現在已經如此地有勇氣了呢。
「沒想到你也到這裡來了?」傑克疑惑地歪頭。他以為這孩子會到更好的學校去讀書,而不是像杰米只選了一個中等大學。
「好吧,我同意這一點。」短髮女孩嘆了口氣。「但問題是那很明顯的為數不少──這樣還不如打翻一船人快些。」但是他們都知道這樣必定會波及到一些不錯的學長姐。
聽到這裡,他也就大概知道這群基本以杰米為中心的孩子們想做些什麼了。雖然也想幫忙,但身為冰霜精靈的他該用什麼方式會比較好呢?
傑克凍人輕輕地飄到石桌上,桌面上除了學生的包包之外沒放什麼東西,他並不擔心會碰撞到。
「再等幾天吧。」另一個粉棕頭髮撥到胸前的女孩悠哉地玩著髮尾,神色自然。「冬天才剛開始呢……而且我注意到,那群學長姐這幾天的狀況有點不太好,就像是被什麼人耍過一樣,或許短時間會再鬧上一次。」沒有說出口的是,下一次就是他們直接反擊之時!當然其他人都大概懂了女孩的意思。
「噢,這又一個非常熟悉的面孔。」他還記得這女生是那群小孩子們之中唯二的其中一個女孩……是叫琵帕吧?另一個一開始因身材而被懼怕的女孩並不在這。
不過光是這所學校,那群孩子中就聚集了三個,這還不準備天翻地覆了?
要知道,經歷過和守護者們共同對抗恐懼之王後,這群小孩的膽量莫名地變大了不少,有時候爆出的想法簡直都可以嚇到以玩樂為名的傑克凍人。
「好吧,也只能先這樣……是說,你們覺不覺得好像又更冷了一點?」一個髮色很淺的男生總結了對話之後相當疑惑地問。
下一秒就有人附和他了。「我也這麼覺得,要不我們回室內去了吧?」
傑克凍人眨了眨眼,不動聲色地把力量又收了點,就算他知道這裡應該已經沒人能夠在這種狀態下看見他了也一樣。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站著的地方依舊蔓延開了一層薄薄冰霜,這讓無意間低頭看了眼桌面的蒙堤瞪大了鏡片後的眼睛。
「好主意,去吃點熱的吧,我動腦動到餓了。」那金棕頭髮的男生說到,抓過背包壓好帽子率先就走出了涼亭。其他幾人便紛紛笑鬧著,提著自己的東西跟著陸續離開。
有個女孩注意到沒有動作的琵帕和蒙堤,在移動前神情疑惑的問著好友。「怎麼了,不走嗎?」
傑克原本看著先行離開的那群孩子,這時轉移了視線看向兩人,才注意到蒙堤不知為何伸手抓住了從小認識到大的友人,低頭默不吭聲。
「沒什麼,只是想再待一會,你們先去吧我們等等就到。」琵帕習慣性地微微歪頭笑著,傑克知道那是這女孩有些事情不方便說時的慣有動作。
對方相當善解人意地沒有問,只是回了同樣的笑容。「好,我們會幫你們留位置的,等會見。」
琵帕揮了揮手,一直等到朋友們離開了一定距離,才轉頭看向兒時玩伴。「怎麼了?」
「傑克凍人。」
正想往桌邊踏出腳步的冰霜精靈因為突然被點名而停下了動作。
「傑克凍人?」琵帕看了看外頭正輕輕飄落的雪花。「我知道傑克這時候應該已經來到這裡,並在杰米身邊了,不過你為什麼突然在這時提起他?」
「因為他在這裡。」蒙堤抬起頭,注視著石桌上空的某一個點,像是在試圖找到什麼。「妳看桌面,結霜了,而且這個霜紋我只在傑克凍人身邊看到過。」
傑克和琵帕同時低頭,藉著不那麼明亮的光線看見了那水結晶的反射,自中心點向外綿延了一步遠的距離。
粉棕色頭髮的女孩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哎呀。」傑克呆呆地張開了嘴,沒想到居然有人能注意到這個,也沒想過是這點讓自己洩漏了蹤跡。
「可我們已經看不見他,不然不會連他來過都不知道。」琵帕有些沮喪地吐氣。她還是很懷念當初大家毫無顧忌玩在一起的日子的。
但是,他們都快二十歲了,一群人之中除了杰米‧班內特和他妹妹,沒有誰還能看的見守護者和日常中會出現的那些精靈。
沒有人會忘了那時的事情。沒有復活節而被惡夢侵擾的幾天、真正地看見聖誕老人復活節兔等傳說的欣喜、眾人一同面對恐懼時的害怕和堅毅──是傑克凍人的出現讓他們得以重拾夢想,得以在往後的日常生活中看見更多,那些多數人不會注意到的小精靈們。
但是現在,就算還相信著,依然逐漸失去了『看見』的權力。
「是啊,不知道他離開了沒。」蒙堤同樣嘆了氣,無奈地站起身。
「我還在這裡呢。」輕輕地笑出聲,冰霜精靈勾起的嘴角參雜了些微苦澀,更多的是快樂。「沒辦法,就讓你們破例一次吧。」舉起沒拿長杖的那隻手在空中旋轉著聚集力量,然後放到嘴前用力吹出。
突然迎面吹來的一陣冷風夾雜冰雪,冰涼的感覺彷彿是在鼻尖炸開,讓一坐一站的兩人都忍不住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發出驚呼。
「好冰!」女孩覺得臉就像是快被凍僵了,為什麼會突然吹來這樣的一陣風?
但是這樣熟悉的冰冷溫度卻讓男孩既驚訝又反射性抗議地喊:「傑克凍人!」
突然一陣暢快的耳熟笑聲傳入兩人耳裡,這讓他們錯愕地睜開了眼,赫然發現那個調皮的冰霜精靈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讓他們猶如第一次見到傑克的杰米,吃驚得說不出話。
「怎麼啦,有需要這麼驚訝嗎?」站在石桌上的傑克高出許多,他笑著後退了幾步到桌邊,讓兩個孩子不用抬頭看著自己。「用一點額外的力量,還是可以得到特別效果的。」
從未改變的外貌和笑容,調皮歡快的好像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傑克凍人不去玩樂,那樣地令人懷念。
或許他們終於有點理解為什麼還看的見精靈的杰米會是眾多孩子的中心,因為他既有大人般超齡的成熟感覺,也依然保有著孩童純真快樂的思想模式,就像是種光芒,明亮快樂,不會灼傷別人。
「我們很想你呢。」琵帕看著對他們眨眨眼的冰霜精靈,首先漾開了笑容。
「真是懷念那段打雪仗的日子……」蒙堤感嘆,但立刻就回到了現實。「不過傑克你怎麼會在這裡?」還特地施了魔法讓他們能夠再次看見。
傑克又眨了眨眼,歪過頭揮了下長杖。「因為我聽到了杰米的名字。」
兩人互看了一眼,理解地點頭。「是因為我們在討論的那件事吧。」
「順帶一提,那群人是被我埋掉的,用雪。」霜雪的守護者笑嘻嘻地補充,沒有在意兩個孩子吃驚的神情,只是稀鬆平常地道。「誰叫我一回來就剛好看到杰米放任別人欺負他的畫面呢,那個笨蛋不動手,就只好由我來囉。」
「這麼說來,那群人這幾天會這麼累是因為……」琵帕輕捏著自己的髮尾,忍不住站了起來。
結果那天,兩人都晚了許多才回到朋友們身邊,讓其他人有些疑惑。
不過那當然是因為,兩人和傑克做了一個很簡單的小交易。
蒙堤原本心中早已有了計畫要整那些一直找他們碴的學長姐,只是苦於想一網打盡卻又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罷了。但是傑克那天看見的人數很多,光只是大略算一下就已經是他們猜測的上限,想知道到底有哪些人,傑克卻也無法記得所有人的面孔。
於是冰霜精靈嘗試了一種自己沒試過的魔法,類似於把『眼睛』或『感覺』分給他們的小技巧。
因為當下太生氣,所以他當時砸過的那些人身上都還留有雪的氣息,那像是記號一樣的無形存在有一點副作用,不只讓傑克可以很快地找到那些人,也讓他們在平時會覺得寒冷而勞累。
而他分出去的,就是辨別記號的眼睛。這讓兩人可以在校園中找到那些人,進而達到目的。
然後傑克會看著,直到他們遊戲成功之後再拿回寄放的些微力量。
所以,等到杰米‧班內特回過神來時,那在傑克凍人看來相當浩大的反撲遊戲已經結束了。當然某個暴風中心的傢伙完全沒有操心到這件事,都是他身邊的人解決掉的。
「傑克,我可以合理的懷疑你學壞了嗎?」某個正在寫作業的大學生聽完這件事情後向後仰頭,眨著藏在眼鏡後的溫暖眼眸,取笑般地問。
而仰躺在長杖上、飄在空中的冰霜精靈翻了個身變成趴在長杖上的狀態,因為有點無聊想睡而聲線透出懶散。「唔,我想可能是跟你們學的吧,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還是知道的。」
所以,我是朱還是墨呢。杰米在心中想著,接著忍不住笑出聲。
大概……兩種都有吧。
然後他忍不住翻出了最特別的那本筆記本,附註了要將這件事記錄下來的句子。
02.《紅玫瑰》 〈夏季篇〉
這天依然是個晴朗的天氣。
忙碌的復活節剛結束,正是兔子準備稍做休息的時刻。
但是他溫暖如春的窩被某顆大雪球給入侵了。
「過來這裡,快點!」冰霜精靈雙手拉住了某隻大兔子的手臂,手、腳、魔法並用地要把復活節兔給拖出兔窩。
「做什麼、給我放手啊呃啊……」不敢丟出慣用武器的兔子這時簡直就只能和對方比力氣,但不管他腳再怎麼抓牢地面,在風的大力吹刮下還是一點一點地被帶離原地。
可惡,這傢伙不要以為自己不敢真的動手──啊!要被拖走啦!兔子在心裡尖叫。
「蘇菲等你很多年了笨袋鼠,你再躲著不去見她就來不及啦!」傑克邊拉邊喊著,這次是鐵了心要把某個彆扭的傢伙給拖出保護殼。
就因為是這點,所以害他根本不敢丟出武器反抗。復活節兔簡直傷透了腦筋。無論哪一個都是債主,他怎麼敢動手啊?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他就要被自己人出賣掉了。
「彩蛋們,地洞準備好沒?」順利地沒有用上霜雪就把大兔子拖離專門上色的區域後,傑克看著空曠處已經開好了隧道並在一邊跳躍著等待的彩蛋們,高興地揚起了賊笑。
「好,那就出發吧!」冰霜精靈放開了即使拖住對方也依然抓著長杖的那隻手,對著洞穴裡頭弄出一條冰路,然後另一手用力勾住了兔子讓風把兩人給吹了進去。
理所當然地,可憐的復活節兔還在錯愕自己被自家彩蛋出賣的時候,就已經被拉著跌進了熟悉的地道。
「什、你什麼時候和我的彩蛋們串通好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大概會是他第一次討厭自己的交通方式,只要和傑克凍人扯上關係。
幾顆被繪上美麗花紋的彩蛋們高興地跟了上去,細細的冰面道路上有受冰霜精靈操控的風在吹拂,讓它們得以跟在一個慘叫一個歡呼的守護者後面,滑過長長的隧道安全到達地表。
剩下留在兔窩中的彩蛋們相互看了看,聽著聲音遠去之後,其中一顆踏踏地面把隧道關了起來,然後各自回到了該待的地方。
杰米把人帶到公園樹林的長椅邊讓她等著之後,就走到遠處等待。
他知道另一邊應該不會像這裡這麼快,畢竟復活節兔忍耐的能力與躲藏功力有得比,這是他和傑克凍人目睹了好幾年的事實,冰霜精靈要把對方抓出來應該需要花點力氣。
經過一段時間後,杰米順利地看見在樹叢中展開的地道,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因為是大精靈的關係,對方到來的速度非常的快,杰米計時著,在目睹隧道展開的十多分鐘之後,就看見滿是笑臉的傑克和很是無奈的兔子一起出現了。
「你們到了。」青年笑彎了蜂蜜色的眼睛。
傑克凍人看見了杰米,拉著差點要暈在一邊的兔子嘿嘿地笑著。「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這隻兔子拉出來的呢,有拖很久嗎?」
「沒有,我們才到了三十分鐘不到而已。」杰米向後看了一眼,確認另一個主角很有耐心的還等在原地,然後對復活節兔露出笑容。「好久不見,兔哥。快過去吧,壽星就在那呢。」
剛恢復過來的兔子整個愣住。
後頭跟了過來的彩蛋們在地面上站好後,自動自發地關了隧道然後跑上兔子寬大的肩膀站好。
「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傑克搖頭。「過沒多久就是蘇菲的十八歲生日,就算你每年都有送彩蛋也一樣,這樣特殊的日子怎麼可以不親自過來呢?她可是等了你很多年了。」
「我……」兔子遲疑地轉頭,草叢外頭那抹熟悉的金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杰米拿出了準備好的禮物盒,放在兔子手上後和傑克一起把毛茸茸的大傢伙推了出去。
復活節兔猛然跳了幾步,差點要把身上和手上的東西都弄掉了。另一邊聽到聲音的女孩疑惑地轉頭,然後睜大了翡翠色的眼瞳。
「兔兔?」少女不可思議地問,慢慢站起身。
兔子忍住尷尬,打了招呼。「……嗨,好久不見。」
「兔兔!」已然成長的女孩奔跑著衝了過來,撲在嚇了一大跳的復活節兔身上,用力環緊了對方脖子並把臉埋入溫暖的兔毛中。「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妳,小傢伙。」
他嘆息著把孩子擁入懷中,就像以前那樣。
傑克晃著腳,坐在不遠處一個隱蔽的樹幹上,看著另一個守護者和女孩的互動。
或許月神是眷顧著他們的吧。
蘇菲‧班內特過沒多久就要迎接成年了,誰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像自己的哥哥一樣依然看的見精靈。沒有人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特例。
所以杰米拜託傑克,在復活節的第二天把兔子帶到約定好的地點去,為的就是讓自家妹妹再見到一次那老是躲藏好好不願出現的復活節兔。
然後剩下的,就是蘇菲自己的時間了。
她很聰明。看著班內特兄妹長大的傑克凍人知道,這兩個孩子都有著出色的外貌、活潑洋溢的個性,而且認真聰慧努力,在學校相當受人歡迎,認識的人很多人際關係也挺不錯。
嗯,太過聰明成熟了。傑克歪了歪頭。甚至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可以強求的,會乖巧地停在界線後頭,一切舉動都只是點到即止。
搖搖頭掐斷了自己的思緒,他不再去想那些事,而是看著在公園裡頭玩得開心的兩人,也跟著笑了。
「希望妳能快樂,蘇菲。」至於另一隻就免了吧。
冰霜精靈站起身,飛離了原地。
他在這座公園周圍留下的魔法足夠讓他們相處一整天而不會有人來打擾了。
而他也沒必要成為暗中窺伺的那一個,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歡迎回來,傑克。」青年突然出聲,但目光依然專注於書本上,沒有抬頭。
挑眉,冰雪的守護者老是不明白,他明明就很小心地靠近了,為什麼杰米總是可以第一個發現他。
「嗯,我回來了。」
不過他從來沒有問。
顯然終於閱讀到了一個段落的杰米將書籤夾入其中,闔上書本後對著來者露出笑容。「我以為你會再待久一些呢。他們還好嗎?」
待久一點當電燈泡?傑克可一點都不覺得袋鼠會不知道他就在附近看著。「非常好,就像蘇菲預想這次見面想了好幾年一樣。」雖然確實如此。
想到兩人還小時去到班內特家玩總會遇上的那麼幾次女孩忙碌期,傑克就忍不住為被當目標很久了的兔子感到悲哀。
「那就好。」點了點頭,杰米將書隨手放一邊,就放鬆地往後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
「……如果蘇菲跟我一樣之後都還見得到精靈就好了。」
正將長杖放至一邊的傑克聽見了低喃,他轉身走到後者身邊的空位坐下,向前傾著身體視線無聊般地四處晃。「說不定可以呢。」
「只要她繼續畫下去的話。」
小時候的經歷對於那群孩子都太過印象深刻,這其中和守護者最要好的杰米成了作家。後來不甘願的蘇菲則學習繪畫,靠著描述、想像、還有小時候光影般模糊的記憶,一點一滴為她哥哥筆下的世界架構出真實色彩。
另一種方向上合作無間的搭檔,雖然不是沒有過爭吵,但那在傑克眼裡看來都只是小打小鬧罷了。
「傑克的意思是一定看的見嗎?」杰米笑哈哈地說,然後張眼看向冰霜精靈。「想看看我最近寫的東西嗎?想要一點建議或心得。」
「好。」他點了頭。
其實他從來沒有看對方寫了些什麼,只有在杰米主動拿給他時才會仔細地看過那些文字,然後一點一點地給著感想。
杰米最先開始記錄的是那場大戰的事。但因為能問的目前只有傑克凍人,所以他就連冰霜精靈的事情一起記錄下來了。
傑克並沒有閱讀過很多書,但是看著少年青澀的文字,他會忍不住期待究竟寫下了什麼世界,究竟會成長到什麼樣的地步。因為是杰米而期待著。
然後是其他守護者的事情,他們的個性、身形、外貌、能力、配件,到居住的地方、不為人知的過往,杰米什麼都想要知道。這也導致了傑克必須要時常到處跑到處觀察,才有辦法和杰米分享那些他們以前從沒有想過的問題。
依著那些歷史所架構出來的故事慢慢受到歡迎,更不用說他們偶爾會將故事念給附近的孩子們聽,這讓傑克發現可以看見他的孩子們因此越來越多,相信地球儀上的光點應該也因此增加不少才對。
這些都是杰米和蘇菲的功勞。
冰霜精靈跟著男孩相處,也跟著男孩成長,然後知道了很多以前都沒有注意過的事情。
學校、朋友、玩樂、讀書、義務,社會一直都在改變,但更多則隱藏在檯面下,不為人知地和光明一起行走。
白色、灰色、黑色。
班內特兄妹和他們的朋友並不是全然的白,因為聰穎所以看見了灰與黑的地帶,小時候或許還會討論般地和傑克凍人說著那些不怎麼好的事情,但長大之後就只是偶爾遊走在那條界線上,沒有說也沒有越過。
他們心中有一條絕對的線與尺,雖然明白那之外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卻絕對不容許自己失格。
而傑克在後來再也沒有從他們口中聽到過那些自己從不知曉的事情。
或許某方面來說,守護者是他們心中最神聖的存在,是絕對不能污染的白。就算是自身也一樣。
他當然也沒有表現出明白的樣子,就算已經見識過不舒服過了也一樣。人是多樣化的,或許白色──新生、希望、回憶、美夢是守護者的代表,那麼恐懼、忌妒、慾望之類就會是黑色的代表了吧,就像是夜魔僻奇。
但是這兩者其實是需要平衡的。
人類與精靈不同,精靈只剩下最純粹最原始的情感,基本不會改變。而人類仍然留有七情六慾,多變的情感面貌,如果沒有取得平衡只會失控。
雖然他從沒有看過那對兄妹有任何失控的時候──某方面來說雖然鬆了口氣卻也覺得可惜,因為他想認識的並不只是白色的那一面,或許是他們都調適得很好吧。
當然,抱怨或生氣或撒嬌的那一面也都很可愛就是了。不過傑克可永遠不會說。他可不想被成年了的班內特兄妹追打。
復活節事件過了幾天後,傑克從杰米口中得知他們漂亮的小蘇菲趁兔子完全鬆懈的時候撒嬌,連哄帶騙裝可憐地得到了再次到兔窩去玩的門票,然後歡歡喜喜地在那個小時候最美的夢境中玩上一場,親身記錄了復活節的所有。
然後隔沒幾天就用畫筆記錄下了整個浩瀚的翠綠色世界。
傑克凍人真為純情的同伴感到可憐,因為兔子大概要等到看見了那些畫才會驚覺自己被拐了,接著大概會糾結一段時間後下次依然心甘情願地讓蘇菲再去一次。
依照這個趨勢,大概不用許願蘇菲也還能看的見守護者好一段時間吧。
接著就會像杰米一樣,東問問西問問地架構出筆下美好的世界,獻給全世界的孩子也獻給他們最愛的守護者。
兄妹倆其實都蒐集了很多書籍、很多資料。
一些是學業要用的,一些是創作的時候需要的。時間一久東西就會累積到一種相當可觀的數量。
杰米就是這樣把一些私人筆記給夾在藏書之中的。
那些最原始的、卻代表越界了的情感,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不會告訴那個人的。他們無法走向美好結局。
所以,就只是看著,相處、陪伴,對他來說都是幸福。
蘇菲比他還難以見到想見的那個人,一年最多都只有幾次,但是這樣的時刻在女孩心中卻顯得無比珍貴,因此從來也不願放棄那深埋已久的感情。
或許他們都病了,只是病的方式不一樣,而且永遠也無法痊癒。
守護者是種怎麼樣的存在啊……他們再清楚不過了。猶如生長在暖陽下最純潔的白色花朵,不容玷汙。
彼此是夥伴也是手足,相當清楚對方的寶物收在哪裡,也約好了有任何意外都會互助,幫對方執行當下對『秘密』最好的處理方式。就像互相都是寶盒的鎖。
男孩的書房,女孩的工作室。
雖然會忘記、會有時間一久了想到去翻翻之後才會想起的事件和心情,但是那些保存了他們的每一個過去,每一刻真實,絕對不會出口的情感。
或許是奉獻或許是埋沒,最後都會消散在永恆裡。
因為相較之下太過短暫,所以絕對不會親口訴說,寧可就讓那些東西悶著發酵壯大,也不願做出會讓對方在好久好久之後的未來傷心難過之事。
只要守護者不去點破。
說他們自私也好,說他們無私也罷,那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對方還是原來的模樣,他們就什麼都願意做,只因喜愛的是那種純粹。
或許這是刻畫在姓氏中、溶解在血液裡的固執。
與那綻放的嬌豔花朵那麼相像,隱藏起身上的刺,直到被鍾情者摘下。
只要不觸碰──就什麼都不會發現。
蘇菲早就已經有了決心。
把玩著從來就不染不燙而且保養的很好的金色長髮,翠綠眼瞳陶醉看著復活節兔每一年都會送的美麗彩蛋,悉心保留到今日也已經累積了不少的數量。
新的開始、新的生命,繽紛色彩、美麗花紋。
那些關於復活節卻與歷史記載有所不同的美麗意義。
打從小時候意外闖入兔窩開始,她就再也忘不了兔子高大卻意外溫柔的模樣。
如果說,守護者需要孩童相信的力量才能有能力持續運作,必以此來守護孩子,那麼她不但會是堅信不移的那一個光點,還會做到讓更多小孩也相信守護者存在的事。儘管這或許會遇到一點小阻礙。
但那不會是問題的,只要不斷往前走,夢想就不會只是夢想。
雖然守護者不會變化、雖然他們會長大。經過時間的洗滌總會有變與不變的地方。
他們成長、成熟,但是只要童心不變,那麼與守護者相處時就會如同以往一樣地美好快樂,在記憶中不斷輪轉。
為了記下這些讓自己不要忘記,杰米學習著寫作,她則學習了繪畫。
堆滿書桌堆滿房間的作品,用不同方式記載著他們滿滿的過去,在腦海中在視覺上呈現了繽紛鮮豔,畫作與文字結合更是能夠讓許多人眼睛為之一亮。
這是兩人覺得唯一能為他們做到的事。
總有一天,杰米會用寫過的筆記和出版的書堆滿書櫃,而她會用記錄的畫本和出過的繪本、畫冊堆滿自己的書櫃──實體作品當然是堆在另一個地方。
他們的所有感情、思緒、想念,都會只鎖在櫃子裡,不出籠不傷害到心裡的人。
或許總有一天,那個最後的最後,他們再也無法給予守護者相信之心的時候,會將這些情感悄悄地送給對方吧。儘管知道對方或許會非常難過,只能在未來沒有他們的日子裡憑著記憶和遺留的東西回想過去。
多想霸佔守護者啊,但是守護者是全世界的孩子們的,不可能只屬於一個人。他們並不想為難對方。
這是僅屬於班內特的溫柔殘忍。
然後在未來,他們會帶著永遠沒有出口的愛戀永遠沉睡。
就像是被冰凍保存或永不枯萎的不凋玫瑰。
在那個靜靜的地方,散發光彩。
03.《晶透》 〈冬季篇〉
在聖誕老人位於北極的高科技玩具製作工廠,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間靠窗的房間是傑克的。
而冰霜精靈偶爾會在裡頭窩上一整天。
那房間屬於傑克凍人,只專屬於傑克。其他人都不會進去。
當然傑克窩在裡頭的時候就連北佬都不會去打擾。
因為那是回憶之地。
北佬還記得收到信時的那一天。
兔子沉默著將一封蓋上封蠟的信件交給自己時,聖誕老人可以發誓他從沒這麼吃驚過。復活節兔周遭的氣氛就像是什麼人離去了一樣,可以說不比之前沙沙消失的時候還要糟糕。
但最近很和平,基本上沒有什麼大事,當然這也是讓他不理解的地方。
而北佬打開信之後,才知道的確如此。杰米‧班內特離開了,病逝。
這封信是那個曾闖過一次兔窩、讓守護者難得窘迫了一陣子的金髮小女孩寫的,而現在那女孩也已然成長到有了下一代,然後來幫哥哥處裡安葬事宜的年齡了。
信件的內容算是一種變相請求,為了她的哥哥,也為了傑克凍人。
「嗯好吧,我答應了。」將信紙摺起塞回信封中,北佬隨手就把東西放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轉身走了出去並喊來幾隻雪怪。「嘿大夥,我們有一項額外工作了,把手邊的東西放一放過來!」
喧喧鬧鬧地,集結到幾隻雪怪的北佬帶著幫手遠去,周遭才又安靜下來。
待在房間中沒有跟去的復活節兔看著那封信,就算大概知道裡頭寫了些什麼,還是拿出來閱讀了一次。
裡頭娟秀的字體幾乎要刺痛他的眼睛。兔子當然也有獲得一封信,那是從前到現在的第一封,不知道會不會是最後一封。
蘇菲很清楚傑克凍人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畢竟他們也相處了頗久的一段時間。
冰霜精靈除了那片湖之外,沒有一個更正式的歸屬地。這之前可能有,但杰米離去之後那屬於男人的家對冰霜精靈來說也沒剩多少意義,尤其那還是人類居住的地方,什麼時後被破壞掉都不知道。不夠安全。
的確,北佬位於北極的工廠非常大,要空出一個房間給傑克並不是問題。
或許是為了感謝這對兄妹多年來的照顧,所以聖誕老人二話不說地答應了這個請求,正動身選出最適合的地點清空弄乾淨,然後準備把杰米住處的東西搬過來。
女性希望那些物品能獲得保留,雖然房子或許無法保留到永遠,但是傢俱、日常用品和書籍只要換了地方就都可以保存下來,那麼有這些東西的另一個空間就成為了一種紀念,讓傑克可以有個放鬆待著的、只屬於自己的溫暖地方。
這是她在杰米離去之後,自己唯一能為他們兩個做到的、最長久的事情。
兔子也很清楚自己幫忙的原因。若不是當年傑克硬是把他拖出去見蘇菲,或許他會一直到知道這個消息時才感覺到後悔。
時間滴滴點點的前進,守護者持續進行著自己最愛的工作,孩童也一天天長大並會經歷生老病死,或許哪天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時,記憶中的人已經悄聲離去。
如同那個棕髮的孩子。
就算他們相處的再多再久都不夠,因為兩人的時間永遠不會一樣。
傑克凍人平時沒有少拉他們去和小孩子們玩,但這就像是個警鐘,在他們心中用力敲響。
如果他再不加倍珍惜,等到那金髮孩子離去的那天,他只會比傑克更加痛苦。
用力閉了閉翡翠色的眼睛,復活節兔在心中默念著謹記珍惜幾次後,睜眼轉身飛奔了出去。
他睜開了眼。
倒映著燈光的冰藍色眼瞳有些濕潤,昏黃暖燈柔柔地照著,幾乎讓那雙眼眸變成了金黃色,但是一眨,所有溫暖色彩便跟著凝結的雪花飄散消失。
傑克凍人從雙人沙發上坐了起來,眼睫低垂而神色恍惚,因為夢境的關係,顯然整個人還沒有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他不知何時抱著外套在小客廳裡睡著了,之前翻看的東西散在桌子、地毯上,邊緣泛黃的陳舊紙張讓整個空間增加了點書卷味和生氣。
彷彿原主人還在那般。
但是他作的就是那人離去的夢,永遠不會再回來的那個畫面絕對難以遺忘。
掩嘴打了個哈欠,他把外套放在一邊,整理好杰米寫有守護者們故事原稿的紙本資料後,起身伸了個懶腰,拍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卻沒有注意到眼角上結霜了的痕跡靜靜反射著暖光。
「好像睡太久了。」傑克喃喃念著,抓著外套走到書桌邊看了一下日期和時間,意外地發現自己睡了快半天──也就是說他待在這空間內至少一天有了。
「唔,這次真的睡太久了。」他抓抓頭髮,將米色的外套披在肩上,轉身去收拾那些被他拿出來翻看的書本紙張,將兩疊東西一一放回原位。
這個空間內的所有物品位置他早已熟記於心,什麼東西有著什麼樣的質感外型、哪些物品放在哪個位置,他都完完全全地記得。
但是已經永遠不同於以往。
彷彿直接複製的空間一直以來都給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沒有了那個人卻留下了他的氣味、留下了所有一切代表杰米‧班內特存在過的東西,然後靜謐孤寂。
再加上出去之後就是那個不同於習慣中的熱鬧地方,這讓傑克有時會覺得、彷彿自己被混淆了記憶。
自己和這個空間到底存在於過去、還是現在,總是會混亂不清。或許眨眼之後看見的就是回憶而不是現實。
如果,如果能……如果,沒有如果。
好想回到水的懷抱,好想沉浸回那個深藍色的冰冷地方。
氣泡輕輕上飄,然後碰到了冰面於是停止不再移動。睜開眼看見的永遠都是半結冰的深色湖水,世界如同以前的夜晚般安靜無比。
頭頂可以看見被冰面模糊了輪廓的銀白月亮,永夜般散發著的光輝讓他覺得溫暖而安心。
只要抬頭便可感受的光芒是彷彿信仰般的一個存在。
但是他是季節、是冬季、還是守護者。所以、不行。
安靜地將一切都收拾回記憶中的樣子後,他轉身踩過柔軟地毯,在門前置衣架掛上肩上那件米黃色外套,並拎起吊在一邊的長杖,然後打開雕有花紋的美麗門扉。
對他來說,那是兩個世界的分界線。
只有這裡是絕對不容侵擾的。
「我出門了,杰米。」冰霜精靈轉頭,對著空無一人的空間微笑。「很快就會回來的。」
也或許不是那麼的快。
──路上小心,傑克。
他闔上門前,聽見記憶裡的棕髮男人就站在門邊,這麼對自己說。
傑克凍人可以想像那人依然是笑著的,對他、永遠都會是。
「嗨菲爾。」他刻意晃到了正忙於工作的雪怪們之中,找了最熟悉地那隻然後抬手打招呼。
雪怪分神看了他一眼,挑挑眉哼了聲後,只是空出一支手摸了摸雪白頭顱當作安慰,便又繼續埋回自己的工作裡。
被摸頭的傑克也知道對方忙碌於眾多玩具製作上,所以就沒有多加吵鬧,而是慢悠悠地晃到別的地方去,想找點什麼東西來轉移注意力。
四處轉繞的視線看見了一小叢奔跑著的紅色,然後他勾著嘴角往那方向走去。
等到聖誕老人發現的時候,傑克凍人已經和只會調皮搗蛋、基本無法作業的小精靈們玩在一起了。
雖然其實是自家小精靈被玩的成分比較大,不過他當然不會在意那個。
「傑克,最近很閒是吧?」北佬無奈地挑眉,看著已經窩在自己工廠裡超過一天了的冬季精靈。「不用去送雪給小孩子嗎?」
看向身型魁梧動作豪邁的聖誕老人,傑克凍人嘴角勾起了慣有的頑皮弧度,哈哈笑著。「因為我給自己放假啦。」
「至於冬季,別擔心,一兩天沒有我去它們還是會在世界各地照常到來的。」彈指又送出幾片雪花,他操控著風讓美麗結晶飄動著往其中幾隻小精靈臉上撞去,成功引發了這群紅色小人的歡樂暴動。
「是嗎。」北佬聳肩,然後側身對傑克招手。「既然沒事那就來幫我吧。」
「好啊,幫你看看新玩具對嗎?」他跳了起來,丟下一群抓著小玩具互丟互撞的小精靈們,輕快地跟著北佬離開。
傑克凍人是幾人之中最沒壓力也最愛玩的守護者,常常因無聊而四處跑、到處鑽,有時候更是會跑去其他守護者那進行玩鬧和妨礙,就算被復活節兔丟出去也依然在下一次無聊時努力潛入,樂此不疲。
所以,為了拯救遇上冰霜精靈情緒就不太能冷靜的同伴,聖誕老人只好把某個愛玩的孩子抓到自己工廠來幫忙,好歹愛跟孩子們玩在一起的冰霜精靈還是知道小孩都喜歡什麼東西的。
這一幫就是幾十年。
看著在一邊研究著冰雕構造的白髮少年,北佬眨了眨與對方同樣湛藍的眼瞳,忍不住無聲搖頭。
他其實有注意到,傑克自從那個棕髮孩子離去之後情緒就不太穩定,印象中的那段日子裡,氣候中不正常能量大幅波動了好一段時間,幾年之後才慢慢平息。然後一直到月神給予新指示的沒多久前,才又回到了最早成為守護者時該有的樣子。
雖然傑克應該怎麼樣才算是個有守護者樣子的精靈,他也說不太準。但總之,這孩子繼續保有著他帶給別人歡笑的那份本質才是最重要的。
這麼想著的聖誕老人搬過放在一邊的另一塊大冰塊,順手抓起了雕刻用具,開始弄出腦袋裡浮現的下一個禮物模型。這次,來個小一些、精緻一些的。
敲下了比較大塊的碎冰之後,他分神看了旁邊正在用能力補足冰體結構的傑克一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傑克,那個時候……」
冰霜精靈專注於玩具冰雕上,只是漫不經心地回應了一聲。「嗯?」
「那個時候──你是怎麼那麼快就把夜魔僻奇帶過來的?」
傑克凍人猛然停下了凝結冰霜的動作。
他不動聲色地抬眼看向北佬,對方正專注於冰塊雕刻上,他沒辦法判斷這個問句的用意和態度,只能不動聲色地回答。「只是、剛好知道那傢伙窩在哪裡罷了。」
北佬簡單地「噢。」了一聲,換了個角度繼續敲,讓傑克不知道對方這麼問究竟是有心無心。
過了幾秒,看著北佬只是專注於工作上而沒有繼續問下去,他也只能把視線轉回冰雕上,繼續修改他認為不足的那部份。
兩名守護者安靜了一陣子,整個空間內都只聽得見結霜結冰和冰塊被敲碎掉落的聲音,一直到傑克弄的差不多而抬起頭時,才發現北佬面前出現了五個大小相似但形狀不同的小平台。每個平台上都有著不同大小、還未成型的結晶造型,而後者現在正在雕其中一個。
他好奇地靠過去看,看著看著突然發現那形狀有點像是──「牙牙?等等那是牙齒和硬幣嗎?」
對方抬眼,然後豪邁地笑了。「沒錯,你眼睛可真銳利。」
所以剩下的……「這些是守護者們的模型。」冰雪的守護者睜大了眼,冰藍忍不住閃著光芒。
「當然,雖然晚了些,但還是不錯的驚喜吧?」聖誕老人哈哈大笑著,轉頭看向擺在一旁的冰雕,走了過去。「你已經弄好了嗎,我來看看。」
傑克沒有跟過去,他只是看著那些結晶底座,平台邊緣已經雕刻完畢,在陽光反射下可以隱約看見細小花紋,每個守護者的都不相同。
不過桌子上只有五個平台,正確來說還少了一個。沒有夜魔的。
但是他可以體諒北佬的難處,雖然覺得這樣不好,但是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把位於平衡另一端的黑色守護者做成模型送給孩子們當聖誕節禮物。
一個沒弄好是會把收到禮物的孩子們嚇哭的吧,他們是絕對不希望發生這種狀況的。雖然他印象中當初杰米和蘇菲的故事中有出現過夜魔,但那時的恐懼之王還只是敵人,不是守護者。
「嗯,不錯、不錯。」北佬突然說。他看了過去,有點不意外對方仍然是那副很滿意的樣子。
「所以。」銳利而善於發現驚奇的湛藍眼眸突然一轉、看了過來,突然和他對上了視線。「你在那之前就已經和僻奇有不錯的交情了,對吧?」
他整個愣住。傑克凍人睜大了眼呆呆地看著對方,他不知道北佬究竟是怎麼推論──又或者說是發現這件事的。他明明藏的很好。
不敢說就是因為怕會被罵、被討厭被指責,雖然這一次是他自主決定去靠近夜魔,但依然會害怕得到同伴們失望厭惡的眼神,害怕再一次地被推開。
聖誕老人那和他相比之下更加龐大的身軀再次充滿威嚴地靠了過來,這次傑克是心虛地想後退,但退沒幾步就被抓住了。
他被拉了過去,一把抱在懷裡。
嚇了一大跳的傑克小心翼翼地轉動眼珠,沒敢掙扎只是輕輕地出聲。「北佬……?」
聖誕老人看著白髮少年的反應,就知道確實如此,他猜對了。
說出猜測時對方的神色是那樣蒼白,毫無血色到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了那般脆弱,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空氣中。
傑克凍人情緒不穩,連帶冬季氣候異常了好些年,更不用說連北極南極都被影響了。雖然這些只有精靈們感覺的到,但對北佬來說這可以算是他必須要處理的事。
只可惜所有的守護者都拿傑克沒有辦法。
後來突然有一天,那種能量波動大幅地消散了,但那一定是有什麼、一定是出現某個特殊原因才會造成的結果,讓傑克悲傷的情緒平復許多,進而影響到氣候。問題是他們偷偷地探詢又都查不出原因,因此這件事情就被擱置然後記在眾人心底。
現在北佬終於知道原因了,原來是當時傑克遇上了僻奇。他猜,後來僻奇會對傑克特別地包容退讓,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某隻冰霜精靈狠狠地發洩過情緒了吧?
想來夜魔也挺可憐的呢。
然後他突然動了動手指,逼出了傑克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好癢呀啊哈哈哈──」冰霜精靈邊尖叫邊大笑著。「快、快住手啊混蛋哈哈哈哈哈……」
「這是懲罰!」用力抱住懷中使勁扭動掙扎的少年,聖誕老人用力地又搔了好一陣子才停下動作,讓傑克在劇烈笑聲之後得以喘息。
就這麼安靜了一陣子後,傑克凍人趴在對方懷中悶悶地出聲,語氣相當疑惑。「……為什麼不像上次一樣地責備我?」
北佬苦笑了幾聲。「或許是因為,那一次我們都不夠了解你。」所以造成了誤會。
那只是個愛玩的孩子,而他們這群大人的戰爭卻直接把孩子給捲入,還傷透了對方。
傑克顫了顫低垂的白色眼睫,眼眸中飽含著水氣,淺色色彩上還掛著細小冰珠。
「但是現在。」北佬鬆開懷抱、把人放回了地面,然後伸手捧起冰霜精靈的臉頰,抹去了眼角存在已久的冰晶。「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就好。」
冰藍色彩眨了眨,他抬眼,毫無阻礙地和那雙比他湛藍許多的眼睛對望。
「我會努力快樂。」傑克凍人閉眼,低喃地聲音有如耳語。「因為那是我的本質,也是他們所希望的。」
「也是我們所希望的。」即使是在這麼多年之後。北佬摸了摸雪白而柔軟的髮絲,輕輕拍了拍。
「好了,出去玩吧!」他直起身子,叉腰笑著。「或許你可以去找別的守護者玩玩,轉換心情。」
看著回到平時模樣的聖誕老人,傑克凍人也揚起了嘴角。「喔?那麼去找誰好呢?」
「這個嗎,或許──」北佬拉長了聲音,從紅色大衣的暗袋裡拿出雪景球拋了過去。「地底最深處的那個漆黑巢穴,如何?」
輕鬆接過東西之後,傑克高高揚起了嘴角、差點要再次爆笑出聲。「真的嗎?你說的喔?」
「當然!」男人大笑,看著纖瘦的白髮少年就這麼消失在他的工作室內。「去好好大玩一場吧。」
他們最親愛的冰霜精靈。
來的人很多。
但是他的世界似乎慢下來了。
坐在杰米身邊的空位上,冰霜精靈看著周遭來來去去的、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只能無聊地邊轉長杖邊一一觀察著,然後偶爾接收到蘇菲看過來的視線接著朝對方微笑。
因為長期和對方相處的關係,所以傑克記得了不少面孔。有一群是工作上認識的人,那些低聲交談著的是大學同學,高中時期幾個很熟的也來了,然後中間有一群沉默不語的是從小認識到大的朋友,最初之時一起對抗恐懼之王、站出來說會保護他們的那些。
那群孩子現在也已經各自有了家室,但是他們幾乎沒有違背過那個承諾──即使已經看不見守護者。
其實他們都知道的,相信的力量讓那群孩子在那次戰爭之後可以看見世界上更多的精靈,那些藏在生活之中玩樂自在的,那些躲在自然裡美麗生動的。
對孩子們來說,從此睜眼之後的世界完全不同了,相信的力量也就更加強烈。
孩子執行了相信和捍衛的承諾,守護者們也就更加地多放了些心思在他們身上,不能出現,但是可以給予與眾不同的禮物代表他們來過和在乎的痕跡。
直到孩子們在時間的道路上走過了那條界線。
成年了的分線。
事實上以精靈來說,所謂的成年並不是以人類定義的年歲來劃分,而是種心靈上的成長跳脫,每一個孩子都不一樣,每個孩子成年的時間都不同。因此開始『看不見』精靈的時間點也就不一樣。
那群孩子在長大成青少年之後開始失去了『看見』的權力,但是那幾年的見聞讓他們印象太過深刻,在加上某對兄妹一直保有那個能力,他們也就沒有忘卻或因此不相信精靈。
不得不說這個結果讓其他守護者非常訝異。
然後杰米寫下了故事,自身經歷和從冰霜守護者口中聽來的,那些讓他們懷念不已──畢竟是孩童時期最美好的夢──的劇情就這樣生動地呈現在眼前。
真實的童話因美好而被傳頌。
那幾個已然成長的孩子會對下一代訴說那些故事,就像蘇菲讓自己孩子完全地相信了精靈並且看的見一樣,偶爾杰米對其他孩童們說故事時也因為周遭精靈的存在而對孩童來說顯得太過真實。
沒錯,杰米從事的職業是作家,尤其是專寫兒童或奇幻文學一類的作家。
先不論他的同袍們對此的觀感是什麼,至少清楚那些事情的幾個親密朋友們都挺支持杰米的選擇,尤其是蘇菲,因為他們都清楚那些事情對他們來說是不可抹滅的回憶,能夠被記錄說不定也是種好事。
也因此,他們現在沉默著坐在那裡,彼此都懂難以言喻的心情而沒有交談。
他們不知道杰米‧班內特沒有結婚究竟是不是猜想的那樣,至少沒有後代對他們來說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但是如果他們的猜測是真的,那麼男人沒有結婚似乎也很正常。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都無法得知答案了,況且他們也不是那麼想知道,畢竟這是好友的選擇。
對,來的人不少,四周因交談的低語有些嗡嗡吵雜。班內特家的成員在周圍忙碌而兜轉,只有他和杰米兩人安靜地待著無事可做。
連互相交談都沒有。反正冰霜精靈也不認為這個時候應該要說些什麼去熱絡氣氛。
傑克凍人安靜地坐在邊上,身上披著一件符合杰米身形的外套,左腳掌斜踩著直立的武器而右腳輕輕晃動著,偶爾轉動了長杖弄出冰晶,偶爾玩著身上棕色大衣的口袋或金屬釦子。就算接收到了金髮女性看過來的擔憂眼神也只是回應了一如以往的笑容,就像沒事那樣地微笑。
──這是冬末春初之時。
天際那端露出了陽光暖暖地照射著眾人,但是天空卻奇異地開始飄雪。
細細的雪花帶了點冰涼,在接觸到溫暖時就立刻溶化,只有冰冷無溫度的白色棺木周圍累積了薄薄一層白霜,覆蓋了花朵和面孔,就像是有什麼在為離去之人無聲哭泣。
就在眾人抬頭看著略為晴朗的天空、感到奇特時,只有還『看的見』的蘇菲直直地盯著前方,那個冰霜守護者傑克凍人所在的地方,沉默著不發一語。
她很清楚,最難過的會是誰。也很清楚這場雪是誰的眼淚。
周遭那些細小的精靈們此時都藏了起來,只是悄悄地看著坐在棺邊依然勾著嘴角微笑的守護者,不知道對方下一步會做什麼。
時間到了。蘇菲‧班內特閉了閉眼然後睜開,在前頭主祀者念完了祝禱詞之後,站在棺木前安靜等著至親被棺蓋封上。她的父母已經悲傷欲絕地在一旁哭泣,但是她必須見證這一刻,就像是交響樂曲結束之時,這首只有她才看得見的歌正在落幕。
施展力量,傑克凍人向上飄離了一直待著的位置,然後轉身低頭、看著底下那閉著溫暖眼瞳的男人。
杰米‧班內特穿著那件他最珍視的水藍色西裝,靜靜地躺在白花之中。
細小綿軟的雪花堆積在對方衣服上、花朵上、髮絲上,就連冰冷面孔都附上一層白霜而沒有溶化,棕色的毛髮似乎都被染淺了。傑克覺得這樣的男人又熟悉又陌生。
──這個冬季最後一場雪就這樣靜靜紛飛。
「杰米。」
在沉默的空氣中,精靈輕輕地叫喚了這個名字。
但是對方沒有回應。因為他再也聽不見了──當然傑克很清楚這一點。
幾個男人合力將棺蓋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安放死者的棺木放進已經挖好的土坑裡,開始填滿週遭縫隙,並把墓碑安置定位。
可是,就算該收到話語的那個人聽不見了,他還是要說。
因為杰米這傢伙啊,不知在何時有了個奇怪的習慣。想要告訴他的話語,他在時就會當面說、他不在的話也會對著空氣說,完全就是下意識地當傑克凍人無時無刻都在自己身邊一樣,也不在乎那對空氣說的話語並沒有傳達到對方耳裡。
這還是他有一次躲起來才知道對方這個習慣的。
因為對方會說,所以他也會。就讓這些無人接收的心聲隨著風傳遞出去吧。
就像飄流瓶一樣。
傑克落到地面上,站在墓碑前,身後棕色大衣的衣襬無風飄揚。有人穿過了他在白色石碑前獻上花朵與敬意,直到那小小的台階幾乎要被淹沒。
他安靜站立著等待,直到人潮漸漸散去。
蘇菲沒有離開,她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似是無聲緬懷,但其實是要留給冰霜精靈一個單獨的空間。
從她的視野看過去,以前覺得高瘦而快樂無憂的傑克凍人──現在變得多麼纖瘦沉默啊,彷彿一件成年男人的長外套就可以把他整個裹住而快要壓垮。
「……你說,傑克凍人要快樂的如同以往一樣。」霜雪的守護者靜靜地凝視著冷白墓碑上的字,吐出低語。「所以希望我忘了你。」忘卻你離開的悲傷。
他還記得那些相處的點點滴滴,他還記得對方大笑著、幸福、生氣、又或者低落時的表情,他還記得少年曾用羨慕語氣說自己可以隨意來去、走遍世界、看著最美的景色而毫無其他負擔,他卻不能。
傑克都深深地記憶。
──如同誰那沉澱而無處宣洩的情感。
『精靈的守護者 杰米‧班內特 於此長眠』
蘇菲特意吩咐的字詞用花體字刻劃在不大的白色墓碑上,下方連接著出生和死亡日期,那幾行字在他眼中閃閃發亮,醒目到彷彿要刺痛了他的眼睛。
「但是。」
你現在卻去了一個我大概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
而他從來也沒有詢問這個人信仰的是什麼神明,離去之後希望到達什麼樣的地方。
不過那也沒有問題,因為精靈可以等,等到那人再次回來這世界的時候,或者自己前往那裡的時刻。
他擁有無限長的時間。
「如果我的記憶和生命中不曾有過『杰米』這個人出現與留下的痕跡,那我成為守護者又有什麼意義。」
就像如果他沒有找回記憶、沒有一個愛跟著他的妹妹,他也不會以現在的姿態出現在這世界。
傑克凍人環抱著大衣慢慢蹲下,從過長的袖子裡伸出了蒼白的手指點在精靈守護者的字樣旁,讓冰霜蕨紋開始蔓延。
攀爬於白色石碑上的冰晶並不明顯,但現在卻在陽光的反射下閃爍出了圖案。那是一片美麗的六角雪花,將凝結在那個地方永不融化。
「更甚於……」他頓了頓,垂下眼睫遮擋住滿載情感的冰藍色眼眸,語句重量卻輕的彷彿嘆息。
「我自身又有什麼意義。」
墓地周圍落下的雪更大了。
異常安靜的世界中只有雪片落下的細微聲音,如同雨點滴滴答答那般讓他熟悉無比,但是因為沒有血液沒有心跳,所以那聲響在耳邊無限迴盪然後層層放大,逼迫著傑克每分每秒面對自己『永遠也無法擁抱生命』這個事實。
他只是個冬季。
霜雪的守護者站起身,後退兩步又凝視了那人的長眠之地一會後,轉身飛離。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眼角閃爍著和墓碑上相同的光輝,也沒有注意到在被冰霜覆蓋的土壤上,有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珠落在那裡。
那些語言飽含著冰霜傑克所有的情感,隨著離去之人深埋土中。
──悄悄地乘風而去,亦或安葬於此。
黑色,是種無限內收的色彩。
他一個人獨自走著,看過比任何人都還要長遠的風景,卻不去關注。
漫漫長途上的孤寂,被相反的色彩闖入後打破,是誰都意料不到的事。
無限外放的白在黑色中蓋上了一道鮮明色彩且無法消去,他只能適應、然後習慣那個太過突兀的存在。
最終接納。
04.《海洋藍》 〈春季篇〉
很久很久之後,復活節兔回想起那兩個孩子的事情時,總是忍不住把棕髮男孩的身影和某個冰霜精靈聯想在一起。
他知道那兩人對於彼此的存在,是絕對的。是一種依附而生卻又不完全的感覺。
但不可否認,那種相互的信任和重要性就像是他自己和那個金髮女孩一樣,隨著時間的焠鍊越發濃厚香醇。
就算最後面臨的是分離。
而這件事他們心裡都有數,所以不需要公開。
復活節兔看了一眼一直對夢仙杯中物很有興趣的某個雪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也想喝喝看──」白髮少年上半身越過了兩張沙發扶手,試圖向金色小傢伙的杯子靠近。「分我一點嘛沙沙──」
沙人很困擾地拿著高腳杯往反方向挪了挪,一方面手上那杯是他自己的飲料,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傑克凍人能不能接觸含有酒精的東西。
求救的眼神繞了一圈並順勢跳過僻奇,然後沙沙得到了北佬的回應。
「傑克,那個你不能喝,選選其他飲料吧,台子上也還有很多。」邊吃著小甜餅的聖誕老人無奈地說,希望冰霜精靈可以轉移注意力。
「為什麼我不能喝?」他抬頭,睜大了和自身能力相仿色彩的眸,不解地問。「難道精靈會被酒精放倒嗎?」
一般來說不會,但是我們不知道你會不會。其他守護者們腦海中一致地想著。
冰霜精靈的另一邊,那個最為年長的恐懼之王面無表情地晃著自己的紅酒,在心裡猜測某個心性跟孩子沒兩樣的傢伙絕對是會被放倒的吧。
「嗯,我想還是會的。」北佬只能這麼回答。而牙仙擔憂地和夢仙互望。
這讓傑克鼓起了臉頰,有些不滿地窩回自己位子。「可是沙沙手上那杯顏色很漂亮啊……」
從蛋殼的彩繪上分出些心思,猛兔哥看了一眼嬌小安靜的同伴,不能否認沙沙手上的那杯調酒顏色的確很美。
深藍的色彩沉在杯底,向上逐漸變淺到透明,冰塊形狀不規則地漂浮其中、冒著泡,讓整體色彩更像是一種透徹無比的海洋世界。
就像是傑克。
嘖,害他也想拿一杯了。兔子皺著眉、吸吸鼻子動動鬍鬚,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彩繪上。
但是那邊的對話仍在持續。
「所以說,精靈到底會不會被酒精放倒啊?」年輕的守護者又把視線轉向了北佬。
「我怎麼會知道?我可是不碰酒的。」後者拿著一盤蛋糕聳肩。他只需要攝取糖份就夠了,因為那可以讓人感到快樂。「你問有喝的比較快。」
傑克把視線轉向了手上一杯調酒剛剛還喝掉不少杯的夢仙。
沙沙錯愕地轉頭看向不負起責任把小孩子教育好的聖誕老人,頭上爆出了許多金沙,圖形一閃而逝讓人不知道他究竟表達了些什麼。但是一轉回來就又是傑克那充滿好奇神色的冰藍眼瞳,讓他頓時停住了動作,只覺得自己有點無力招架那種閃亮亮的眼神。
「問那麼多做什麼,自己喝喝看不就知道了嗎。」僻奇的聲音平淡而參雜了點不耐。傑克聞聲頭一轉,看見的便是被一團黑沙托著飄過來的另一個高腳杯。
杯子的口是四方形的,就像個倒金字塔一樣,是容量很小沒辦法裝太多的香檳杯。裡頭裝的液體顏色淺淺的,是非常漂亮的金棕色彩,有點像蜂蜜被稀釋過的顏色。
這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所以傑克接過了杯子,立刻就從杯角嚐了一口。
「甜甜的,但是吞下後有種微嗆感。」舔了舔唇的冰霜精靈如此說道,然後又喝了一口。
暗瞪了亂拿飲料給傑克喝的僻奇一眼,牙仙沒有指責,只是溫言叮嚀了一聲。「傑克,慢一點,不要喝太急。」當然,她並不擔心裡頭是否被加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因為聚會時的食物都是由雪怪們親自製作。
但不稍微制止一下的話,室內很快就會有醉昏頭的冰霜傑克一隻了,而受害的就是這裡所有的精靈們。
沒有人能保證壓的了這愛玩的孩子。
「好。」笑嘻嘻地回應了沒有阻止自己的女性,他又輕啜了一口含在嘴裡,品嚐著淺色液體那種不知名的水果甜味。
第三口時,有微微刺激感逐漸在鼻腔蔓延,他猜那就是酒精的味道了吧。甘甜之中似乎有著陽光般的溫暖氣息和木頭香氣,像是象徵著果實在光芒中成長、在黑暗中醞釀,最後在玻璃容器裡晃盪揮發。
第四口,隨著液體流進胃中,好像身體都暖了起來。奇怪,他這個冰霜精靈居然會感到溫暖呢,那種被太陽曬得暖暖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過了。
小小的香檳杯一下就見底了。傑克低頭盯著杯底剩餘的一點蜂蜜色,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再拿一杯、想要和孩子們來場雪球大戰、想要開懷暢快地使勁大笑。
似乎世界都會跟著他一起開心跳動。
抬頭看向吧檯,雖然上頭排列了一整排不同色彩和形狀的美麗杯子,但他的目光就是會忍不住鎖定偏向棕色或紅色的溫暖色彩,自動地伸手取過並窩回位子上繼續喝。
等到兔子畫完了第三個彩蛋後,抬頭時傑克面前已經出現四個空杯了。大小和形狀還都不一樣。
他愕然,轉移視線看見的就是那顯然喝太多了的冰霜精靈低垂著頭,側身窩在藍色雪花扶手椅上,手上有著喝了一半的第五個杯子──裡頭剩下的飲料色澤依然是有點眼熟的暖棕。頭髮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到底醉到哪種程度,但是揚起的嘴角直接透漏了情緒。
「傑克?」猛兔哥遲疑地喚了一聲,毛茸茸大掌將已經上好顏色的彩蛋輕輕放在一邊,讓它和其他夥伴們自己活動。
白髮少年聞聲抬頭,看向坐在自己斜對面的大兔子。
復活節兔子嚇了一跳,冰霜精靈此時的表情雖然燦爛而溫暖地笑著,但是閃著水光的冰藍眼瞳在他看起來卻像是在哭。
應該說是心在流淚。他沒來由地這麼想。
「你喝醉了。」兔子冷靜地判斷。但是為什麼其他人沒有阻止這小雪人繼續喝的動作?他疑惑的環視了一圈,才發現在如此的靜謐氣氛中牙仙已經趴在紅粉色的扶手上睡著了、北佬正在專注地品嚐雪怪精心製作的蛋糕而旁若無人、然後傑克凍人身邊一左一右的夢仙和恐懼之王都垂眼看著自己杯中物,偶爾動動眼珠卻默不作聲。
就是這兩個傢伙放縱冰霜精靈的吧,是在想些什麼啊。他抹了抹臉無奈地想。
再次看向傑克,對方依然看著自己並瞇眼無聲笑著,又仰頭喝了一口調酒後,舔舔嘴唇心情很好地發出了笑聲。
皺眉放下畫筆,兔子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走過去拿走了冰霜精靈手上的杯子。「別再喝了。」
沒有掙扎,傑克直接鬆了手讓對方把剩餘的飲料放到桌上,只是抬了頭對背對自己的復活節兔揚起笑。「哈哈哈……甜甜的,好溫暖噢兔子……」
「什麼?」他不解的回頭,看見的卻是在扶手椅上站起身,準備朝自己撲過來的酒醉傑克。
復活節兔嚇得倒抽了一口氣,但還是伸手準確地接住了纖瘦少年。
雖然他離傑克專屬的那張藍色扶手椅根本只有兩步遠。
「嘻嘻、哈哈哈……有太陽的味道喔──就像杰米一樣──」燦爛笑著的冰霜精靈用力抱住兔子,將臉埋進了柔軟的灰色兔毛裡頭,蹭了蹭。不知到底是在形容調酒的味道還是兔子。
對他來說,所有東西都在旋轉,因此看起來特別滑稽的復活節兔更顯有趣。
胃正在發熱,他似乎貪心到喝太多了,混在液體中的酒精成分隨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渾身溫暖到讓傑克幾乎要忘了自己是存於冬季的冰霜精靈,感覺自己可以碰觸火焰、可以追隨什麼而去。
「你這傢伙……」兔子嘖了一聲,掙扎半天依然不知道要怎麼把身上醉了就變得很奇怪的少年抓下來。「我可不是、那個小男孩……」
「你當然不會是!」傑克猛然抬起頭,泛著水霧的冰藍眼瞳睜大盯著他。「沒有人可以取代杰米!」就算他已經離開很久了也一樣。
絕對不可能會有下一個人,在他記憶中再次佔有那麼多、那麼足的份量了。
蜂蜜般的暖棕色將永遠存在於那裡,不會褪色、閃閃發光。
但是現在,他想用力抱緊那種過於溫暖的溫度,假裝那人還在而自己不會被灼傷。
「你知道就好。」猛兔哥嘆了口氣,還在試著把那兩隻雪白爪子給搬開。「還有點意識的話就給我放手,你很冰,不要賴在我身上。」
「可是、很溫暖啊……」他瞇起眼,呢喃著更用力抱緊了柔軟兔毛。「就像沒有人可以取代蘇菲在你心中的位置、不是嗎……」
當然!復活節兔在心中低喊。那抹燦爛的金──沒錯,的確像太陽一樣溫暖,而翠綠是他們共同擁有的。
即使過了這麼久,他們依然如同枝葉,向光芒生長而去。就算世界不同也沒有關係。
「但是這與我要你放開並沒有關聯。」兔子開始不能理解冰霜精靈的跳躍式思考了,雖然每個人醉酒後果都不同,但他可以發誓唯獨這傢伙不管有沒有發昏都讓他難以擺平。
「好了,下來!」
兩個都會操縱夢沙的守護者一左一右地待在位置上,靜靜看著冰雪的守護者喝醉──然後對著復活節兔開始鬧騰。
要說是他們故意放任的,也沒錯。
就夢仙的角度來說,他太清楚這個愛玩愛笑的孩子難過了多久,又逞強了多久。
或許是因為他跟傑克同樣的常常四處走,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知曉夢境。
那個由金沙創造出來的世界,美好、虛幻,被現實影響也影響現實。
身形嬌小的他低頭,自己杯中的飲料是海藍色的,其中冰塊所折射出的光芒和冰霜精靈相當相似,是杯非常美麗的調酒。深海的顏色、冰冷的溫度、與之相反快活並愛惡作劇的精神,讓人觸碰後會迷醉……或者溫暖發熱。
他永遠都記得,有一次偶然經過傑克常駐城鎮時看見的那個景色。
那棟他知道主人是誰的房子裡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只有外頭經過流竄的夢沙光輝小小的照亮了窗內的一角。夢仙還是記得那個孩子生病了的,只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如何。
他本來想透過窗看看傑克凍人這時是否在裡頭,還是跑去了別的地方──卻意外地見著了那個恍若永恆寂靜般的畫面。
兩個身影坐在沙發上,手互牽著、微微傾斜身體彼此倚靠,永遠不會分離似地,就這麼安心睡著了。
靜止的畫面毫無生氣,像巨大的人型娃娃放置在精美屋子中。
在窗外待了幾秒,不管怎麼用力揮手卻發現屋內的傑克凍人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沙人後飄了一點距離,決定還是去找人幫忙比較快一些。復活節兔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他找到兔子並試圖表達這件事的時候,對方抖抖耳朵後明瞭的悲傷表情讓沙人立刻明白了為何那時他會覺得屋內毫無生氣。
某方面來說,從女性那知道杰米染病即將離去這件事的兔子,一直都在等待這個時刻吧。他和蘇菲‧班內特早已準備好去面對棕髮男人的死亡……或許傑克也是。
看看後來那幾年的冬季,明明空氣中都滿溢了冰冷而悲傷的味道,但雪還是照常下、傑克凍人也還是照常到處玩到處鬧就可以知道了。
那些守護者與人相處的故事,是只屬於他們幾個的小秘密。
而現在──與其說是希望讓那孩子放鬆一點,還不如說是──
「嗚噢。」猛然落到沙發上還彈了兩下的傑克凍人呆了幾秒,發現自己被強制拔離了溫暖源後往側邊歪了頭,看著比自己視線要高出許多的灰色身影,腦袋緩慢運轉遲鈍著發出不解聲響。「袋鼠不喜歡擁抱?」
答案是否定的,雖然這要看對象。但是對屬於春天的復活節兔來說,本身跟冬季沒兩樣的傑克凍人很可惜是身體上的抗拒,不是心靈上的。
「不要跟喝醉酒的傢伙計較……」按住額頭,猛兔哥頭痛地喃唸了幾次,試圖讓自己不要幼稚地和對方吵起來。
「不要瞧不起喝醉的傑克凍人──」在沙發上搖搖晃晃站起身的傑克嘻嘻哈哈地笑著,直接把面前因地勢關係而稍矮了自己一點的兔子肩膀當作倚靠壓了上去,像是平時把玩長杖那般。「我現在還是可以跟你打雪仗的。」
對,就是這一點麻煩。兔子難過地想,因為他絲毫不懷疑這種狀況下的傑克惡作劇的功力會減弱。
──希望冰霜精靈暫時不要壓抑自己了吧。
對夜魔來說,這個愛玩的白色少年,心中有個他無法碰觸的巨大空洞。
那個洞是棕色的,被溫暖光芒保護著,在他被這人喚醒之前就已經存在。那個光芒是他無法理解的強烈防護,因而無法填補也無法挖掘。
倒不是說恐懼之王想對那個空洞動手,畢竟強者如他還是知道自己的能耐在哪裡的,那東西則是與他完全相反的存在。而且要知道,被某方面來說力量比自己還強的──他真不想承認這一點──冰霜精靈壓著玩的事,僻奇完全不想再經歷個幾次,就算他已經被玩過了不少次也一樣。
太過悲傷而瘋狂去玩樂大笑的傑克凍人因無聊而找上了門,簡直就是另一種惡夢。
「啊、」
一個纖瘦身影猛然往自己撞過來時,夜魔僻奇第一個反應不是揮出黑色力量,而是先舉高了手中的高腳杯讓黑沙托著底座飄開一段距離,以防紅酒全部歡樂地飛奔脫逃。伸出的另一隻手扶住了跌過來的傑克凍人沒讓對方直接壓在自己身上,可惜就算冰霜精靈再輕,那瞬間的撞擊力道還是讓他悶哼了聲。
「該死的,剛剛是誰在說不要和酒醉人計較。」僻奇狠狠地瞪了兔子一眼,但是沒有把懷裡還在暈眩中沒恢復過來的傑克給推下去。
「我沒有和酒醉的傢伙計較,但是我和給酒的傢伙計較。」兔子不滿地哼了聲。以為他不知道這傢伙是慫恿者嗎。「給我顧好這小子,不然等會或許就是整個房間被積雪埋沒了。」
然後在雪怪把冰和雪清乾淨前就誰都出不去。這真的不是他危言聳聽,早在無意間傑克凍人的力量就已經強到可以瞬間把其他人凍住的程度了,從某一次他又再被自己能力給狠狠嚇到就可以知道了。
「嘖。」恐懼之王咬牙切齒了一會,完全不打算承認要是這傑克傢伙想亂的話,會是整層樓被埋掉。
他大腿上的白髮少年臉朝下發出了一點奇怪聲音,像是很模糊地說了什麼,他沒有聽清。疑惑地低頭,僻奇看了下顯然沒有要爬起身的傑克,伸手抓住了手臂上方直接把人拉了起來。
奇怪,好像沒那麼冰了?僻奇疑惑地發現了傑克身上的溫度與平時不同,來不及深思便被低垂著頭半瞇著眼的少年引走了注意力。
「世界、在……」冰霜精靈嘴唇開闔,毫無血色的薄唇拉開了代表詞彙的口型,聲音卻整個含在口腔裡,後面的詞甚至整個都沒了力氣。
──旋轉。
什麼?夜魔瞇起了眼睛想讀懂傑克說的話。
「不、要……」
世界在旋轉。
而他卻,被遺忘似地永遠停留在後頭,看著那些旋轉著的光與影融合模糊成一片,無法伸手,無法擁抱。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拜託。
大喊的聲音擴散傳出去後沒有回來、得不到回應,就像是拿著紙捲在拼命嘶吼一樣,儘管大聲卻只有自己知道說了些什麼。
好想玩雪、和孩子們來場尖叫笑鬧的雪仗,好想擁抱著誰開懷地大笑暢快地大叫,讓傑克知道自己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讓他知道自己沒有被遠遠拋在後頭什麼都碰觸不到。
不是那種……什麼也不是的飄渺存在。
因為那個能夠證明他不是一片透亮雪花的男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那些留下的故事留下的書,儘管聞名於各地而被流傳卻都只是童話,只是文字和塗料,和他一樣的虛幻而不夠真實。
只有他才是那些飛逝而過的光影中,最堅定不移且清晰的存在。
而最重要的他的名字是──
「杰……米……」
在夜魔懷中的冰霜精靈用很奇怪的姿勢側躺窩著,因酒精而快要睡著的面容悲傷淺笑,似乎下一秒水藍色彩就會脫離那漂亮的眼瞳,破碎在漆黑衣物上。
僻奇討厭那抹暖棕色,但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他無能為力,畢竟能力不同。
金色的東西從一旁流竄了過來,碰觸到傑克後轉繞到腦部附近開始打轉,為依然年輕的孩子編織美夢。
黑色男人斜眼看過去,不意外地見到沙人心疼的表情。
「或許你早該這麼做了,沙沙。」又抓起畫筆和彩蛋的復活節兔用筆桿對著夢仙這麼說,然後得到了對方一個不贊同的表情。
僻奇在心中點頭。但是他不打算說出口。
「不要這樣,兔哥,讓傑克放鬆放鬆也好。」北佬壓低了音量說,在品嘗大量甜點之餘抽空看了一眼少年所在位置。「壓力總是得找管道發洩掉的──儘管可能是對著我們。」
「誰知道呢,或許吧。」兔子翻個白眼還噴了口氣。「不要在我工作的地方大量搗亂就謝天謝地了。」
是噢,所以就可以拿他當發洩管道嗎。僻奇黑了一張臉。
傑克直接在他身上睡著了。
被金沙影響了的夢境開始轉變,這讓少年哭喪的神情已不復在,轉成平靜沉睡。
所以他調整了下白髮少年的姿勢,讓對方窩在自己懷中可以更舒服地睡下去。當然,就算現在其實還是守護者們的茶會,也不會有人斥責傑克。
而被當成床舖的恐懼之王只想嘆息。他還沒見過哪個人可以窩在自己身上還擁有好夢的,真是被眾人寵壞了的小鬼。
「杰米……」傑克輕輕地呢喃,嘴角不明顯地勾起。
他似乎看見了青年模樣的對方笑著張開了手,然後用力抱住了飛撲過去的自己。
好溫暖好溫暖……是活著的人才會有的、幾乎可以灼傷自己的溫度。
不要消失,否則他可能會連自己是誰都遺忘。
這個人是第一個看見自己的孩子,杰米‧班內特。
而他是傑克,冬季的精靈、歡笑的冰雪守護者──傑克凍人。
05.《收服者》 〈秋季篇〉
他沒想過對方會在十多年後衰弱成那樣。
太短了,為何人類的生命可以如此脆弱短暫?肉眼無法看見的不知名病菌即可在無形中毀滅一個人。
但是他卻無法祈求,祈求死神不要帶走他。
壓制著力量使自己得以提早在冷秋時刻出現而不會破壞平衡的霜雪守護者站在樹枝上,透過窗戶看著房間內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壯年男人,對方閉著眼看起來很是虛弱,這讓他什麼都無法思考,神色空白。
仍舊清晰浮現在腦海裡的孩子對他笑著,一舉一動都印象深刻得恍如昨日,但這些卻早已消失無蹤。
不會再出現了,不會再出現了……永遠不會了。
他知道那孩子的時間已經不多,空氣中無形的精靈正歌唱著悲傷,用不著多久對方就會離去。
說不定見不到下一個春天。
不知何時睜眼的男人勾起了微笑輕喚。「傑克,我知道你來了。不進來嗎?」
不大的聲音停留在房內,但是身為精靈的他聽覺能力跟人類是不同的,哪怕比這更小的聲音傑克都聽的見,對方也知道這點所以才沒有勉強自己起身走到窗戶邊找人。
無聲穿過玻璃,傑克凍人來到床邊看著病症已經嚴重到被叮嚀不要隨意走動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神情到底是什麼樣子,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他們幾年前就知道杰米身體出現了問題,也有去檢查去治療,冬季傑克到來時也常常幫忙顧著對方以免在寒冷的季節出現意外。但還是無法避免地走到了這一步。
只不過是經過了幾個季節。
「……杰米。」
「我很高興你來了。」
對方瞇著顏色依然溫暖的瞳,笑著。「不過今年特別早呢。」
看著對方一如以往沒有改變的態度,傑克張了張嘴,只能把原先想詢問的事情壓回心裡。「……我提早來看你了,不好嗎?」
「怎麼會,我非常高興。」杰米哈哈地笑了幾聲。「只可惜我現在沒辦法陪你到外頭玩了。」
隨手將長杖擱在一邊,冰霜精靈輕輕跳到病床邊很順勢地把置物櫃當椅子坐下,然後嘴角勾出了相當隨興的笑。「別著急,冬天可還沒到呢,你會有機會的。」
「好,我們之後再來打雪仗。」男人依然笑著,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是已經做不到的事,然後一如往常地轉移了話題。
「說說你這三個季節遇到了什麼事吧,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知道那孩子最喜歡這個,傑克揚起了更燦爛也更加調皮的笑,將這幾個季節到處遊玩而記在心中的事蹟一一訴說,每天講一些,有時候可以不斷重複然後持續整個冬季,年復一年。
就好像傑克凍人有玩不完的時間、杰米‧班內特有用不完的耐心。而且兩人對於這件事樂此不疲。
接下來的每一天,偶爾傑克會去別的地方執行過工作後就迅速地回來,又或者是一整天都待在杰米身邊,有時交談有時玩弄魔法,也有可能不做任何事就只是陪著對方。
不知道該不該高興的是,杰米並沒有停下「記錄」的動作。
他仍然每天拿著紙筆,只要一有時間一有想法便不斷地寫,傑克並沒有主動去看對方究竟記下了什麼,只是如同以前那樣待在一旁。
其他守護者應該是知道他的情況,但這段時間偶爾碰見時也是如以往的閒聊,他們並沒有對自己多說什麼。也有可能是冰霜精靈以前就是個隨興過活的存在,所以只要各地的氣候不要太失常,他們就不會制止少年的行為。
傑克凍人是個特例,班內特家的那對兄妹也是個特例。至少兔子猛然發現成年許久的蘇菲依然看的見自己時可是嚇了很大一跳。
某一日,當他正坐在床尾輕晃著雙腳時,病房門被打開了,他抬頭想看這次會是誰的時候卻意外發現是頗為熟悉的人。
因為杰米一直沒有結婚,也偶爾才和朋友連絡一次的關係,和男人最親密的反而只有他的家人,其中以同樣還『看得見』的妹妹蘇菲為最。雖然蘇菲都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他還是沒有和自家哥哥斷掉通訊,不得不說這讓傑克非常訝異。
這一家子之間的聯繫實在太過牢固了些,到底是怎麼養成的他實在無法理解。
當記憶中已然成長的金髮小女孩提著東西開門時,傑克微微睜大了眼,而對方看見自己時則是燦爛地笑了。
「蘇菲。」他輕聲招呼。
「好久不見,傑克,我沒想過你已經在這裡了呢。」蘇菲在關門之後笑著低聲說,將帶來的東西全部放置在乾淨的檯子上後,她邊整理物品邊和冰霜精靈聊起天來。
「杰米在哪,我就在哪嘛。」傑克凍人勾起了嘴角歪頭笑笑。
輕笑了幾聲,女性沒有反駁那句等同形影不離的話,因為她知道那是真的。「今年是不是來的比較早?冬季都還沒正式到來呢。」算算時間,秋天也才過了一半而已,離下雪的寒冬還有一段距離。
「啊,是啊,反正不會有下一次了嘛。」傑克無所謂地聳了肩。「而且我還是有去其他地方帶來冬季的,蘇菲千萬別跟袋鼠說喔,不然他又要唸我了。」語畢,他還眨了眨眼。
要知道,自從復活節兔在金髮少女成年之後依然偷偷送特製彩蛋卻不小心被後者發現之後,他就完全地放棄躲藏了──一部分是被嚇的,一部分是被心中最特別的女孩強烈要求的。然後他會在忙碌復活節結束的隔天直接跑去接走蘇菲,讓少女好好地參觀一下許久未見的兔子洞,並且敘舊。
結果這個舉動因為蘇菲一直保有『看見』的能力而持續許多年,一直到現在。
當然兔子偶爾也會隨機挑時間跑出來,不過那機率可真是少之又少,蘇菲一年下來見不到兔子幾次,反而常常在冬季看見傑克跑來找自家哥哥,偶爾順帶一些大兔子的消息給她。
「好,我會保密的。」晶亮的綠瞳微微瞇著,已為人母的女性溫暖地笑。雖然蘇菲‧班內特是公認的美人,但是那種能讓人感到舒服的溫暖神情絕對是承襲自其兄長,幾乎和杰米一模一樣,就算杰米‧班內特的髮色瞳色沒有妹妹起眼,也沒有人能否認這點。
「謝啦。」賊兮兮地笑彎了冰藍色眼眸,他眼睛一轉看見對方從袋子中陸續拿出幾個瓶子和餐盒,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直接飄了過去靠近看。「這些是什麼?妳帶了好多東西過來。」
「我猜,大概是好吃的?」突然冒出來的沙啞男音讓一人一精靈愣了一下,他們同時轉頭,才發現杰米已經醒了。
「哥。」蘇菲習慣性地喚了一聲,而傑克則是又走回男人身邊、疑惑地問。「怎麼這麼快就醒了?你才剛午睡沒多久。」
跟著走近病床邊的女性擔憂地問。「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只是突然就醒過來了。」杰米微笑,彎起的暖棕色小心地藏起所有情緒。他才不會承認是因為慣性依賴的存在突然遠離了自己才因此驚醒。「聽到你們的聲音,怎麼能不起來呢?」
「胡說什麼。」笑著搖了搖頭,她攏了下依然亮麗鮮明的金色長髮後,開始整理起周遭環境。
傑克後來才知道,原來蘇菲會定期地帶東西過來給自家哥哥,她的丈夫、孩子們偶爾也會來看看杰米,聊一些生活瑣事。
入冬之後,外頭的天氣更冷了。某日杰米醒來,便發現窗外的世界無比雪白而美麗,而這作品的主人正仰躺在一邊的沙發上靜靜睡著,力量和氣息收斂到不親自觸碰便根本感覺不到冰冷低溫的程度。
看著傑克凍人,他的記憶彷彿回到最初與冰霜精靈見面的那一刻,對方是那個愛玩愛笑的白色少年,而自己是那個毫無負擔與壓力的小男孩。
對方難以置信又高興得快哭了的表情讓他無法忘記。
這麼多年過去了,成為了守護者的傑克還是那個最初見面時的模樣,但他卻早已成長茁壯……並準備離去。
雖然彼此都有改變與不變的地方,但是看著少年那如昔日般的容貌,已然成長的杰米儘管快樂於依然見得著對方,卻永遠覺得些微愧疚。而在這之中,飽含了更多、更多無法言語不能言說的情感。
似乎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傳達他的心情。
時間滴滴點點地走著,來到年尾的月份。然後杰米‧班內特出院了,帶著在醫院時寫下的所有東西和一隻冰霜精靈,回到他住了快二十年的家。
傑克意外發現房子一如以往的乾淨。他興奮地跑來跑去,試圖尋找出與記憶有所不同的微小之處,但除了發現室內更乾淨了些之外沒有其他不同──杰米自己變動的不算。
「全部都是蘇菲一個人清掃的嗎?」他飄高看了看書櫃頂端,發現連那裡堆積的灰塵都不見了,似乎連架子裡的書本都被擦拭過。
放任冰霜精靈到處玩耍的男人無奈又寵溺地瞇起了蜂蜜色眼眸,笑著回答。「或許是全家人一起幫忙的?」
兩個小傢伙也會幫忙呢。傑克一想到金髮女性的兩個孩子,便忍不住發出笑聲。
杰米搖了搖頭,將行李箱提進房間之後,便打開了室內的每一扇窗讓空氣流通,然後對著有些空曠的小客廳揚起了笑,低語。「我回來了,傑克。」回來過最後一個新年。
因為是作家的關係,杰米‧班內特的工作時間一直都是自由但自律的,雖然不至於到完全沒有外出走動,但在家裡時大多都是寫稿、休息和整理稿件,基本圍繞著同一件事在進行。而傑克凍人同樣地出去下雪、玩路人、和小孩子們打雪仗之後窩回來陪著人,似乎都和以前一樣。
或許最大的差別只在於,棕髮男人不但動作慢上了許多,行動也不比以往靈巧了。
正隔著玻璃試圖讓窗戶外頭結上冰霜的傑克突然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他迅速轉頭,正好看見低頭平靜看著地面並正打算彎身去撿掉落書本的杰米。
「你在看什麼?」視線一晃,杰米呆愣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何時過來的傑克已經把他不小心鬆手落地的書籍全都拿了起來,並好奇地左右翻看著外殼。「這不是你最開始時寫的那幾本書嗎?」
「嗯,最近在整理時,總是會忍不住翻開了就開始看。」他無奈地笑,接過了冰霜精靈抱著的那小疊書,愛惜地摸了摸封面。「而有時候,總覺得記錄下太多回憶,不翻看的話就像是遺忘了什麼一樣。」因為記錄下來了,所以便放心地在腦海中放掉許多念頭。
當然,總有那麼些記憶是不會因此鬆手的。
而剩下的那些瑣碎,則是要讀了才有辦法再次記起。
「要來幫我嗎?」男人對著白髮少年露出一如以往的溫暖笑容。「有些東西是該收一收了。」
那一天,傑克一回來便發現杰米坐在長沙發上,手臂靠在大腿上而雙手搭成拱形,唇就這麼貼在雙手的大拇指邊,低頭閉眼。似乎是在思考,也像是在祈禱。
這麼多年了,雖然這樣的改變他自己並不喜歡,但很多事他學會了不去問──在面對杰米的時候。
因為太過熟悉,所以不需要語言也能夠明白,不需要點破才能夠存在。就像現在。
所以,他帶著長杖靜靜地走到了對方左手邊的空位,無聲無重地坐了下來。
「傑克。」永遠不用睜眼就可以知道他是否在身邊的杰米,這次依然在他坐下一段時間後才喊了他的名字。
「嗯?」他抿著嘴輕應了一聲,視線低垂、焦距落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中間刻意空出的密閉空間被裝飾上了白沙、小海星與貝殼,美麗的閃閃發亮。
「請你,在每一個未來都要如同過去一樣、永遠快樂。」他低低地嘆息。「如果我是那個讓你不快樂的源頭,那麼──請忘掉我。」
因為傑克凍人的本質是歡笑、是正向的存在。
在說什麼傻話呢。冰霜精靈難過地想。但是他沒有出聲,只是轉頭靜靜地看著、那個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男人、青年、少年……男孩。
冰藍眼裡倒映著的世界就好像不斷地倒轉回溯,回到好久以前對方還是個無憂無慮小男孩的那時候。因為轉過頭來看著他的杰米眼底,自己依然是最初見面時的那個模樣。
晶瑩、耀眼、剔透,他們曾經的世界因此無比繽紛燦爛,就好像在太陽下的六角冰晶一樣折射著光芒,透過去所見的畫面是他們在雪地中快樂玩耍的時刻,璀璨發亮。
而此刻,沙漏正在翻轉倒數的最後一圈。
男人向後靠在了柔軟的椅背上,神色平靜自然,蜂蜜色的眸依然溫柔地凝視著他,讓傑克凍人一如以往地感到溫暖。
然後他無聲地,像是孩子又像情人般地將臉靠近男人頸窩,將半個身體埋在杰米懷裡。
他們都知道,時間就要到了。
再見,杰米。他輕聲說,如同耳語,然後閉上了眼沒有抬頭。
「對不起,傑克,我無法永遠陪伴……但是也、謝謝你……」
──我很幸福。
希望你也能……
那是場暴雪的前兆。
雪花飄呀飄地,越落越急。
藍色的身影在半空中翻飛,歡快而豪邁不間斷的笑聲隨少年惡作劇的小動作忽大忽小地流洩,在一片驚呼和哀嚎中,聽得見的會覺得特別明顯──對,例如那些看得見守護者的小孩子們。
這幾年比以往都還要冷,只要一到下雪的季節就更不用說,天氣往詭異的方式走去。雖然自然災害在科學的機率上沒有變多,但冬季的溫度呈現一種讓人難以忍受彷彿往骨子裡鑽的濕冷,偶爾和乾冷交替,令許多人都快要受不了。
大概也只有精力旺盛身體又特別健康暖和的小孩們有辦法在冬天到處玩雪了,尤其那是傑克凍人刻意在雪白季節留給他們的禮物。但是只要風雪一開始大他們照樣得回家避難去。
不過孩子們都知道,那一整片美麗又瘋狂的白色是在替那人哀悼,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雪花在送別那個已經離開的人。混雜在空氣中的情緒鮮明到無法撒謊。
儘管掌管冰霜的精靈如此開懷。
他偶然經過了一個一片荒蕪的地方。
此時那片半乾枯的森林被白雪埋沒,但是傑克凍人卻對這樣的景象感到熟悉,似乎他曾經來過這裡。
落到地面上緩慢行走著,藍色的身影偶爾左右張望,憑著直覺不斷前進,然後看到了前面的一小塊空地。雪白之中有張被積雪給埋住的破爛木板床,那張床就這麼很不正常地立在那裡,似乎風吹雨打日曬雪堆都不會破壞掉它。
然後傑克想起來了,他的確是來過這裡。被引誘過來的。
那場大戰讓他印象深刻,更不用說這個地方的主人還陷害過他不少次──當然他是有趁機報復回來的──怎麼可能會忘記那東西。他還想再多踩幾腳木板床洩恨呢。
讓冷風把自己吹到了上空,傑克凍人從上方靠近了那張被積雪埋住大半的木板床,透過橫板的縫隙看見了底下彷彿沒有盡頭的深幽黑色。
最後對恐懼之王的印象是剩下的噩夢們把害怕了的僻奇捲走,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追上去,所以沒人知道僻奇是不是真的又被封住了,還是他只是又回到自己的地盤暫時窩著好預想下一次反擊。
但是他現在就在這裡,那個漆黑巢穴的入口──傑克覺得自己可以下去看看,偷偷地。
落在雪地上後,傑克凍人看著自己的手掌估算力量,雖然身為季節精靈的他還不會因為沒有孩子相信就沒有了能力,但是那種信仰的力量還是有影響到自己的,這些年來他學了很多、更不用說力量增加不少,所以就算獨自一人下去應該也還是沒問題的吧?
他相信自己的力量目前應該比恐懼之王要強上那麼一點,就算真的被攻擊了也是可以安全脫身的。只要思想不要再被影響的話。
這麼想著,他伸腳踏出了步伐,沒有再像上次一樣用長杖破壞床板,而是使用了點精靈的力量穿透過去,無聲落入黑暗。
下落的時間沒有很久,當潔白雙足輕輕點在通道的土地上時,傑克意外地發現連這底下都積滿了雪。就像是沒有能力阻止力量入侵所以被覆蓋。
雖然這次不是被誘惑、也不會有牙仙寶寶被抓走,但他還是在下來之前收起了平時會外放的冰雪力量,然後小心前進。
恐懼的巢穴一如記憶中的那麼黑暗,就算上頭有著不知名的光線透下,所有事物也猶如吸收了光線似地幽黑,滿天垂下的小牢籠靜靜掛著,底下的過道建築四處蔓延,有的歪斜有的隱沒在不知名深處。他看了看,決定用走的慢慢逛,好好地參觀這個地方。
地底的世界比地面上還要寧靜,沒有雪、沒有風,彷彿所有存在都永恆停留在這個時刻,不會改變。
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這裡的小通道很多,傑克走了一段時間之後,突然覺得就像是在攻略遊戲或迷宮一樣地有趣,他每發現一條隱密道路時就會過去看看,一點也不在意耗費掉的時間和精神,偶爾累了就找個看得見光線的地方席地休息,然後儲足體力再繼續走下去。
對,他就是想找到僻奇,直覺告訴他這人現在一定就待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方。
耗費了幾天的時間之後,傑克凍人終於在地底最深的地方找到了夜魔。
在空曠的空間中,只有中央一張黑色的椅子,華麗雕刻和石頭不起眼地裝飾在周圍,如同鬼的王座。而僻奇就靜靜地坐在那,兩手輕鬆放在扶手上、閉眼歪垂著頭,像是睡著了。
傑克停在唯一入口和空間的界線上,小心檢查周遭還有什麼東西,但他仔細地看下來卻發現除了中央的椅子之外什麼都沒有,這讓他很是疑惑地想著這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地方,牢獄嗎?還是看守之處?
許久之後他踏出了步伐,緩慢靠近看似熟睡的夜魔。他沒有看見對方胸膛有人類睡著時正常的呼吸起伏,這讓他無法判別這人到底是睡著還是怎麼了,但基於對方也是精靈的一種,所以這應該是正常現象?
「嘿。」
聲音在空間中泛起了回音,但是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傑克疑惑地眨了眨眼。
「嘿,僻奇?」他又換了一聲,然後伸出手輕輕地碰觸對方手臂,用指尖輕推了推。
但是傑克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力量被吸了過去。迅速地收回之後他疑惑地看看掌心,不能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原本如石像般安靜的夜魔突然緩慢且深深地吸氣,然後在吐息時睜開了眼睛,暗金色彩即使只出現了一點卻仍然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但是臉色卻比所有人都還要疲憊。
就像是喪失活力,很累很累的感覺。傑克不是沒有見過這種人的。
「你……還好嗎?」他相當遲疑的問,雖然答案明顯是不好,但這還是讓他覺得非常奇妙,畢竟他從不認為夜魔會變成這種樣子,舉例來說,就像是守護者們沒了力量時的那種虛弱感覺。
所以反過來說,恐懼之王也是需要孩子們懼怕的能量?
這和守護者還真像。
僻奇一睜眼便看見了那抹雪白。但是他花了一點時間讓腦袋和身體運作起來之後,立刻露出了帶有一點嫌惡的不解神色。
「凍人,你在這裡做什麼。」這可是恐懼的地盤。
「嗯──來玩?」在一片黑暗中更顯明亮的白髮少年歪了歪頭,冰藍眼眸上下打量著他。「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雖然我覺得你看起來不太好。」
「與你無關。」僻奇冷漠地轉頭,移動身體讓右手撐住了側臉,趕人的意思很明顯。「而且這裡不歡迎守護者。」虛弱的樣子怎麼樣也不想給這小鬼看到。
傑克凍人挑眉,然後嘴角勾起了惡作劇的弧度──不想甩面前人的僻奇正好沒有看見,雖然他就算知道了也沒有辦法拿對方怎麼樣。
他本來就是無聊經過入口,又因無聊而打算來找看看人在哪的。現在確定了夜魔這幾十年來的時間確實都是被強迫停留在這個地方,還是自己無意中讓對方醒來的,那麼他就有必要去看好這個傢伙──還有打發自己沒事可做的時間。
所以少年勾著燦爛微笑把手按在對方左手臂上。
瞬間湧入的力量和觸碰讓夜魔嚇了一跳,他猛然回過頭,發現冰霜精靈勾著非常奇異的笑容按住了自己放在扶手上的左手,然後對方特有的冰雪力量正從那裡流捲過來,源源不絕。
「你做什、放手!」因力量恢復了不少力氣的僻奇用力甩開了對方的碰觸,然後反射性地甩出了攻擊。
雖然他當下就產生了些微的後悔情緒,不過攻擊是來不及收回了。但顯然是力量不夠強的關係,傑克凍人在訝異之後很容易就閃開了那道黑色,毫髮無傷地再次站在男人面前。
「所以這是要玩的意思囉?」白髮少年意外地雀躍了起來,沒有僻奇預想中的憤怒和緊張。「我正無聊呢,反正你都醒了,那就來陪我玩吧!」
黑色的男人睜大了眼,發出了既吃驚又疑惑的聲音。
向後跳了幾步,傑克凍人揚著燦爛笑臉揮過長杖,對著夜魔甩出冰霜。「哈哈哈……反擊吧快點!陪我玩!」
伸手揮過用力量擋下了沒什麼攻擊力的幾道白色,夜魔雖然不解,卻也因此而不耐煩起來。「傑克凍人,你到底在做什麼,這裡不是給你玩的地方。」
回應他的是下一批冰雪,含有些微電擊能力的那一種,讓不小心接觸到的恐懼之王渾身麻了一下,但冰雪的力量又被極度虛弱的身體給吸收了一些。
就像是對方故意的一樣。
但是他可是恐懼之王──不需要別人憐憫!
「傑克凍人!」他終於憤怒地站起身,離開鎖住自己很久的位子,對四處奔竄的冰霜精靈追了過去。
06.《指揮家》 〈春季篇〉
這件事情發生在許久之後。
也或許並沒有太久……至少他們上一次收到月神的訊息僅僅是在一百年前而已。這對每日忙碌於工作的牙仙子來說,其實很快就過去了。
那時候是因為恐懼之王打算反撲還練成了新能力,所以月亮上的人認為他們需要一個新的夥伴──傑克凍人。
而這次──
眾守護者聚集在北極的玩具工廠裡頭。
透亮的月光照射了下來,形成一束照射在地面上,其中蘊含的力量緩慢開啟了機關。
再次重現的場景,但是這次一切平靜。
而月亮上的人所預示的人物大概是讓守護者們混亂的起點。
就在所有守護者站成四個角,盯著冰晶內被雕塑成型的人像發呆時,半騰空趴在聖誕老人背上的白髮少年像貓頭鷹一樣地歪了頭,對於眼中所見表達了驚嘆。
「我就是這樣被選出來的嗎?真是有趣。」傑克凍人勾著嘴角,神色和語氣皆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
當然他針對的目標是這次被選上的那一個老精靈。
「不,不管是這一次還是你那一次,都非常的、不、有、趣。」兔子咬牙切齒地回應,甚至加重了最後幾個詞的咬字藉以顯示憤怒。
不得不說,這次明明沒發生什麼事,但是召集了守護者們的月神舉動實在令人訝異,他選出了新的守護者,人選還是那個他們對抗多年了的老朋友。到底是什麼特殊的原因,讓月亮上的人把守護孩童的念頭轉到恐懼之王身上去?在場沒有人明白
「嗯呃,我覺得這一次的應該稱為可怕才對。」牙仙忍不住飛高了些好遠離冰晶,連同隨伺一旁的一小群牙仙寶寶都退得更遠。「夜魔僻奇?守護者?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比讓傑克成為守護者還要小很多。」
另一個對角的沙人歪了歪嘴,最終忍不住點頭贊同了女性友人的話。
他們都同樣無法理解月神的想法。
不管怎麼說,恐懼之王的行為是眾人有目共睹的邪惡。
無聲落地後,傑克走到立著冰晶的台子前,邊繞著走邊上下打量著散發出光芒的大冰雕。「我覺得這才是有趣的地方。」
月亮上的人為什麼突然想讓僻奇當守護者了,這其中是否出現了什麼原因或問題,目前都還沒有人知道。
難不成是僻奇那傢伙轉性了?不,沒有人會這麼認為。
「好吧,總之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找到僻奇,接著才能定奪讓他成為守護者的這件事。」北佬抓了抓鬍子,狠狠皺起眉,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決策會比較好。當然這件事也不輕鬆,天知道對方到底窩在世界哪個角落。
「嗯,關於這一點。」少年想了想然後伸出長杖,用彎曲的那一端輕敲了裡頭有夜魔樣子的冰雕一下,讓上頭結起一層霜後,語氣隨意而自然。「不介意的話,我就接下這個任務啦。」
眾人猛然靜默,然後呆呆地將視線轉移到冰霜精靈身上。在沙沙終於反應過來少年說了什麼而嚇到滿臉呆滯時,其他三人已經各自吃驚的發出驚慌尖叫或者神色驚恐地鬼叫了。
而被其他人反應逗笑到掩著嘴渾身顫抖的冰霜精靈決定還是不要留給同伴們反駁他的機會比較好,所以他自顧自地揮著牧羊長杖轉身,趁著守護者和一旁雪怪們還在混亂的時候走了出去。
「不用擔心,我不會把那傢伙怎麼樣的。給我幾天時間我去去就回。」
飛到吹著冷風的高空時,傑克突然想起方才守護者的舉動就好像他平常小遊戲的對象一樣,在多數人眼中惡作劇般的各種吃驚憤怒無力全部顯現。
啊,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不過惡作劇到守護者身上還真是好玩。
冰霜精靈順著風來到了那漆黑地牢的其中一個入口,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他還記得最早以前,剛發現窩在地窖裡無法出去的夜魔時,他總是到這個地方大玩特玩,和僻奇對打好發洩情緒和力量,最後在對方疲憊無比的情況下心滿意足地離開。
幾次之後,對方吸收了不少冰雪力量開始能夠稍稍自由活動,而自己也被沙山般的時間淹沒而較為冷靜後,傑克就開始減少了瘋狂無比的玩樂舉動,但依然定期到漆黑的地底世界去晃蕩。被他騷擾了不少年的僻奇也早已習慣,並懶得去抵抗傑克凍人在他地盤到處鑽猶如地鼠探險的樂趣,反正對冰雪的守護者來說那些只是生活中例行的小遊戲,沒什麼能阻止他。
又一次的睡眠期過去,冰霜精靈的慣例遊戲突然換了方向,像是對夜魔很有興趣似地不斷騷擾對方並東問問西問問,偶爾也碎碎唸著自己的事情和想法,中間還時常將話題帶到奇怪的地方去或不斷跳躍,讓僻奇煩不勝煩卻又無可奈何,只能陪著白髮少年不斷對話。
幾年過去,夜魔的力量恢復到了最低水平,但漆黑地牢裡那些深埋在牆壁石磚土壤中的氣息卻開始影響傑克,讓他的臉色逐漸變差。
僻奇後來想,或許是不習慣歡快活躍的冰霜精靈那種毫無力氣、委靡不振的模樣,所以他當下才會把自身好不容易積蓄的力量分給傑克凍人,好讓對方不被恐懼或噩夢影響吧。
雖然很吵,但果然還是比較習慣那抹白色燦爛而開朗的樣子。
互相分享的力量讓他們得以習慣彼此能力和氣息,傑克凍人不會被干擾之後就致力於改變恐懼之王的吸收方式──試圖讓對方能夠在不被其他守護者發現的情況下,以他可以接受的方式恢復自身力量。儘管緩慢。
而現在,或許是偷偷將一切都看在眼底的、月亮上的人,終於認可他們努力的時候了。
慢步往下走,傑克凍人一層層地走過了黑色氣息,終於到達了他挺熟悉的最底層空間。
他當然沒有和同伴們說過自己在後來還見過僻奇的事,那些多餘的猜測或擔憂都是無意義的。
而且他也很清楚夜魔現在的狀況。
雖然因為存在太久的關係而不至於到沒人相信便身體虛弱或消失,但依然會沒有力量,更甚常常無法隨意走動。
他也知道,就算夜魔已經可以走出那存滿恐懼的巢穴,心靈卻依然鎖死著,猶如被最深的恐懼禁錮在那個王座上,晃也不敢晃一下。
傑克──還有僻奇都明白,只要那個黑色的男人不去面對,傷口就會永遠存在然後化膿潰爛腐蝕。沒有人能夠幫助他,畢竟少年碰不到那塊禁忌。
這也造成了傑克每次來到漆黑巢穴,基本都會看見有個渾身漆黑的人窩在同樣色彩的地窖深處中央,動也不動地像是雕刻繁複座椅上的石雕。
當然,這次也一樣。
白色的少年歪頭安靜站著,在這與他身上色彩完全相反的環境裡顯得沉靜而顯眼,卻就這麼佇立在大椅邊難得沒有出聲打擾。傑克知道對方早就感覺到他來了,只是不想搭理。
他決定等待,因為這次的事該是由夜魔僻奇親自迎接最終答案,就像是某種驚喜一樣。即使對方不一定會喜歡。
黑色的男人可以就著那個姿勢好幾百天都不用動一下,因為他還是無論身心都對時間無感的一種精靈。而傑克覺得自己反正沒別的事,也就用另一種方式開始跟對方玩,他轉動了長杖讓彎曲的尖端落地,黑色地面便開始結霜。
左敲敲右碰碰地,把對方周遭的空間結出冰霜蕨紋,一層層地改變原本深沉的色調,這個房間弄完就去下個地方,地底下的世界足夠廣闊,看那傢伙什麼時候會受不了冬季的力量然後妥協抬頭,跟自己玩上一場。
他沒有吵人地等了兩天,這兩天的時間足夠傑克凍人把整個漆黑巢穴都弄上了厚厚的美麗冰霜,不管是地面、牆壁、橋樑還是拱頂,終於讓受不了被少年干擾的夜魔一睜眼抬頭,便被不知哪裡來的光芒反射到覺得崩潰。
「傑克凍人!」走在冰面上滑了至少三次的僻奇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對正在空中牢籠上雕冰花的顯眼少年憤怒低喊。「你到底在幹什麼?還有改改閒閒沒事就來玩我的壞習慣好嗎!」
傑克低頭,看見對方一路走來還順便破壞他傑作的黑色痕跡,就像是腳印一樣,然後忍不住笑了。
「終於肯爬起來啦?」少年語氣戲謔地就像是在暗指對方是個愛賴床的小鬼。
僻奇抖了抖眼角,但是經驗告訴他不可以有更大反應。
完成了手上傑作後,他向下一躍藉著風輕鬆落在男人面前,抬頭看向僻奇時勾起的嘴角很是不懷好意。「不過你猜錯了,我這次是有任務的。」
「什麼?」僻奇反射性地問,沒有忽略看到對方表情時的詭異感,那讓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但是又不想示弱只好側身,側眼看著冰霜精靈。「你想做什麼……還是這次該問的是,他們想做什麼?」
「喔,這不是我的主意,當然也不會是其他守護者們的意思──我得說他們都快嚇死了。」傑克嬉笑著攤開了雙手。「是月神直接傳過來的消息。」
「喔,那我還真不想知道。」夜魔僻奇學著對方的語氣卻直接拉下了臉。雖然他並不畏懼月亮上的老朋友,但想也知道不會是好事,他的好事。
「可惜你一定得知道,因為你走出來了。」傑克揚起了奇特的微笑,在僻奇眼裡突然覺得那笑容充滿了算計。「你的老朋友決定了,你必須加入守護者。」
就像是當年的我一樣。
「什……不!」恐懼之王皺起了眉,神情疑惑卻嫌惡。「他怎麼會認為我想當守護者。」
「但是你的確需要,而且我認為你可以。」他的長杖歪了歪,指向男人。「這麼說好了,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努力這件事,讓你用不同的方式吸收力量,同時不會破壞到現代世界所需的平衡,更不用說守護者就不會來討伐你,雙方都好──然後我終於在兩天前等到了月神的認可。」
僻奇吃驚地張嘴,幾乎要覺得眼前這個白色少年說的是他聽不懂的語言。
在他的印象中,那件事約莫是在四十年前發生的。
自己成為守護者的第三十年,杰米離去之後,他悲傷了很長一段時間──不想笑不想說話,只是沉默地在各地下著雪。
後來他在湖底睡覺時夢到了杰米。那些對方從孩子到成人之後他們相處的情景一一浮現,然後是那個夢裡過於真實的杰米看不下去他的行為,恩威並施地要他走出陰影把糟糕狀態拋掉,回到以前快樂的模樣。
所以他再次地笑了,然後用玩樂的方式去回憶對方,假裝杰米永遠都在。
冰霜精靈就是在那之後意外經過了那張佇立在雪地中的破爛木板床,然後找到了夜魔的。後來當然是和對方玩了起來──反正沒了力量的僻奇一點都不需要提防。
幾次之後,他看著失去力量而被封鎖了行動的僻奇,一瞬間閃過很多想法。
如果這個人只是需要能夠自由活動的力量,而沒有想讓全世界都陷入恐懼黑暗中,是不是他們就可以真正地和平相處,守護者們也不用對抗他但卻可以保護孩子?
他們都需要孩童相信的力量,這並沒有錯,只是這個男人站在了平衡的另一端,與他們屬性相反。
月亮上的人也只是想保護孩子們而已,那黃金年代的遭遇讓倖存的月神認為那是他的職責,必須集結力量和夜魔對抗。
但是,如果夜魔不再是黑暗中潛伏的隱患、不再是他們的敵人……
或許可以改變,或許他可以做到。
所以某一個月圓時,他站在那座冰湖湖面上如同以往地向月亮說話。
「你從沒有告訴我過名字之外的事情。」傑克抬頭,朦朧月光照亮了週遭的一切,讓夜晚明亮而靜謐。「我也不知道我所說的話,那一端的你有沒有聽見。」
或許他是恨他的;或許他並不恨他,因為心做不到。
在那時光的洪流之中,事物變遷讓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不再是活物的傑克凍人因記憶想起了人類時的自己。
「我是為了救人而死而重生;其他人也都是為了保護和拯救因而成為守護者。」
但是如果──如果僻奇也是呢?
要是能夠想起、要是能夠理解,要是像他一樣地明白了彼此的差異,那個人是否能夠做到更多?
「知道了這些的我──變了卻也沒變。」
「如果夜魔僻奇做到一樣的事,你是否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這個世界已經與過去不同,白色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黑色還不該到來。但是黑與白還是需要平衡的,而且世界也有不少灰。
「我會試著努力……哪一天,月亮上的你見證並認可了,就請給他一個轉捩的可能吧。」傑克凍人揮著長杖向後擺、彎身閉上眼,鞠躬敬禮。
一陣涼風吹來,拂過了樹梢和他身周時,白髮少年覺得就像是收到了回應。
但是這個時候的他還無法控制想玩的心情,簡單來說心病還沒有好,就連傑克自己都是知道的。
不過功課還是得做,資料得查計劃也要制定,否則達不到那個最終目的。
與杰米相處了這麼久,傑克凍人不可能真的沒變到像是以前那個真正衝動的孩子。
他就這樣,在地面也在地底瘋狂玩樂幾年之後,迎來了成為守護者第六十年時的睡眠期。
然後,計劃開始。
他們又在漆黑巢穴玩了一段時間,傑克才順利把比他還要大隻許多的僻奇綁走。
當然以夜魔的角度看來,他們是打了一架然後他又慣性地輸了被反制,結果被迫來了趟沒有坐騎的飛行之旅直接殺到北極去。
冰霜精靈刻意從大門走了進去好讓雪怪知道他回來了,北佬收到消息趕出來找人時,只覺得自己大概老眼昏花了。
他有沒有看錯,夜魔僻奇被冰鏈綁著,面向後地反掛在傑克的長杖上?
「嗯傑克,你找到僻奇時有沒有發生什麼……事?」聖誕老人摸著鬍子,語氣和神色都很懷疑。
將長杖中心點靠在肩上,壓下前端把後頭夜魔提起來的白髮少年歪頭,思考了幾秒。「沒有,不過我跟他玩了一下。」
看見夜魔原本就不好的臉色更黑了,北佬只好在心裡為他默哀三秒後轉身帶路,要知道傑克玩起來可是連守護者都會怕的。
「來這裡吧,我通知一下其他人過來。」
「好──」傑克歡快地跟上去。
然後在場的眾雪怪就這麼看著那個能力不容小覷的恐懼之王被半拖半勾著進了內部,神色非常地不甘願。
傑克完全不否認他就是在轉移怨念。當初被蓋布袋丟過來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呢!
到了那個地面上繪有守護者字樣的大廳之後,他隨手一轉就把人丟在地上,然後跟上了似乎想說些什麼的北佬。
突然落到地上的僻奇沉默幾秒,想辦法站起身後開始弄開某個少年綁在身上的冰鏈。他在中途不是掙脫不了,只是不想浪費力氣和從高空中掉下去罷了。
「傑克,雖然這跟以前都同樣是月神的決定,你也很快就把人給帶來了,但是──」
「我知道,你是想說總有人會反對的對吧,就像那時候人選是我的狀況一樣。」
「呃,這麼說並不太對,至少你們兩個心態上的層級還是有差的。」
「但是對袋鼠來說好像沒什麼差別。」
雖然另一邊傳過來的對話聲有點擾耳,但是他還是當作沒聽到地繼續弄開冰鏈。然後突然間,被他抓著的冰塊開始碎裂,連同身上其他地方的繩也都紛紛落下,在地面上融開了幾攤小水漥最後結冰。
夜魔轉頭,看見的是側對著他的白髮少年正專注和身型魁梧的北佬說話,但是立著的長杖尖端卻朝自己的方向斜了過來,顯然就是這樣的動作解開了冰魔法。
還沒來得及對此做出評論,他就看見牙仙飛快地衝進來了,找到了目標之後更是看也沒看一眼夜魔就撲了過去。
「噢天啊傑克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我好擔心你居然就這樣跑去找僻奇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要是──」在北佬無奈眼神下用力抱住了傑克凍人的女性情緒激動地話語連串,語速堪比那對美麗翅膀的振動速度。
她是真的很擔心傑克,就算北佬要他們先回工作崗位別去找人,她也難以放下懸在心上的這件事。
「牙、牙牙,好了我真的沒事。」冰霜精靈伸出手回抱住女性,輕拍著背安撫。「你看我不是完成任務回來了嗎?」
北佬挑眉,視線一轉便看見了復活節兔,當下決定轉身離開。「嘿兔哥你來了,真迅速。」
兔子站在僻奇三步遠的旁邊,然後對北佬翻了個白眼。
「向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牙仙後退了點,然後捧住了傑克尖瘦的下巴。
「好好,絕對不會有下一次了。」無奈地張開嘴讓對方檢視自己的牙齒狀態,不過傑克知道這其實是牙仙讀取部分記憶的一種方法,齒列是骨骼而記憶和行為影響了骨頭,這就是為什麼孩童的牙齒中保留了最重要的回憶,而牙仙在獲取當下就能夠了解牙為什麼脫落。對她來說,牙齒訴說著故事。
指尖輕撫過齒冠,牙牙一邊讚嘆著完美潔白的同時也大致瞭解了一些事情的經過。
僻奇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痛,所以他很乾脆地轉過頭和其他人一樣不去關注那有著奇妙氛圍的地方。他終於懂某個傢伙為什麼會逃開了。
「啊,沙沙你到了。」剛剛逃開了的聖誕老人又往更遠地方走過去,熱情迎接因為距離太遠而比較晚來的夢仙。「這樣人數就都到齊了,我們去問問月亮上的人吧,這件事總得搞清楚狀況才行。」
明亮的月光聚集成一束,再次照下。
站在四人中央──傑克凍人飄在他的上頭──並意外沒怎麼反抗只是臭著一張臉的僻奇沒有出聲諷刺,或是說出任何對峙般的話語。在他知道了傑克的奇怪計畫後怎麼可能還去問月亮上的人這次想幹麻,罪魁禍首明顯就是在那邊裝沒事的冰雪守護者,而且還很聰明地滿臉『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來看戲』。
真是該死。但是夜魔完全無法動手。
獲得力量和渴望被相信……一直以來都是他所想要的,而那個白髮少年只是把他拉上自己從沒想過的道路而已。就和當初他想要拉攏對方一樣,他們過去遭遇相當相似卻也完全不同。
只是這次,他已經來不及去拒絕。
夜魔籠罩在月光下,那是月亮上的人與他們對話的方式,透過光芒傳遞話語。只有被那銀白暖茫照射著的時候才能聽見。
『我依然警惕著你,僻奇。』那個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溫和明亮的聲音這麼說。『保護好孩子們是我最重要的任務。』
『那麼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夜魔抬頭,微笑著裝出了惡魔般的溫柔嗓音。『給予惡人仁慈?還是寬恕?』
『你都不需要。』對方的語氣淡淡地,評論著他所認識的那個恐懼之王。『但是我對傑克凍人有所虧欠,你也是。所以這是我思考了很久之後的妥協結果。』
立刻就明白對方意圖的僻奇立刻拉下了臉。『那還真是謝謝啊。』
『去向傑克說吧。』你敢的話。那道溫和嗓音摻進了點笑意。
聽出對方暗語的黑色男人發出嘖聲。
『傑克想的沒錯,現在的地球已經不如過去那樣黑白分明,白色之外的黑色力量也需要控制,否則就會像你那時的反撲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就打算讓我做這種苦差事。』開什麼玩笑,他可是讓黃金時代進入黑暗時代的恐懼之王耶!
『這對你來說並不困難。』溫和的聲音因為意志顯得越發清晰。『美夢給予快樂希望,噩夢給予恐懼警惕,互補才能夠明瞭珍惜。而這件事你做得到。』
『為了誰?』
『你認為呢?』
『我的動機絕對不會和你一樣。』僻奇毫不留情地說。
『我知道你不會越線,那就夠了。』月亮上的人其實很清楚老對手的想法,雖然最近對方變得有點多。『遵守契約,你就會和其他守護者一樣得到力量,從孩童們中。』
沉默了下,夜魔低頭環視了四個站在他身周的守護者,又看了一眼飄在空中盯著月亮光束發呆的傑克凍人。『那麼傑克?』
『我說過了,我虧欠過他。』對方的語氣中參雜了些愧疚。『所以他是不同的。』
哼,不同到打從有力量開始就是季節精靈,不同到成為守護者後不需要相信的力量依然能夠行動,不同到心中存在一抹棕色身影而不只是全世界的孩子。
但是也因為這些不同,讓他、夜魔僻奇有了不同的選擇。
所以──『我同意契約,這樣可以了吧。』他不甘願地說。
『契約成立。』月亮上的人愉快地笑了,立刻用力量將夜魔無法聚集的黑色大鐮刀弄出來並把光芒注入其中,讓其成為契約的其中一個證明,不但無法傷害其他守護者,也不能大尺度地為惡。
一旁的四個守護者們頓時明瞭,夜魔成為他們一員的事情已經決定,但是他和月神的對話其他人將會無從得知。
『那麼這件事就先這樣了。』那一端的聲音正隨著月光收回而消散。『替我謝謝傑克。』
『你自己去說。』他把剛剛的話丟了回去。
『呵……』
07.《銀月光》 〈秋季篇〉
月神認為他虧欠過傑克。
所以在他心中,那是個地位與其他存在都不同的孩子。
但是他卻不敢與之對話。
在那個正如蜘蛛網紋般碎裂的冰面上,他本來打算讓兩個孩子都會平安無事然後回家。
但是一個失手卻讓棕色少年跌入了冰湖裡。
以他的距離、以他的力量,根本來不及在人類斷氣前挽救。
所以他只能不斷地送出力量,讓少年的靈魂鎖在身體裡、肉身迅速轉變成能再度容納靈魂的另一種狀態,和守護者們一樣的精靈身軀。然後在滿月的光輝下轉醒破冰而出,給了名字。
但卻因此沒有了記憶,也無法被世人所見。
那個被哥哥勾去一邊因此得救的小女孩多傷心啊,從那之後就是夢仙的金沙都沒辦法讓她微笑。
她的哥哥消失了,再也回不來。而變成霜雪精靈的傑克凍人什麼也不記得,就算經過了親人身邊也無法相認相見。
這都是──他的錯。
悲劇已經無法挽回,所以他想,至少、至少要讓這兩個孩子快樂一點,即使是用不同的方式。
妹妹還活著,那就有活著的孩子該有的快樂。而另一位,他小心計劃著安排了讓傑克凍人成為守護者的事件。他知道這是可行的,因為夜魔僻奇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即使那需要傑克凍人孤單地等待很多年,即使對方並不一定能撐過這種兩階段式的考驗,他還是要做。
只是想讓那個孩子能夠快樂一些。
他的特質、他的個性,還有為了保護不惜一切的態度,都讓月神認為這絕對會是他所需要的幫手,只是守護孩童的方式可能有所不同。
不過一定沒問題的。
然後經歷了這些比其他守護者都還要孤寂的考驗之後,傑克將會遇見一個對他漫長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像是某種補足或救贖,讓他更堅定了保護孩子們的心。
第一個看見冰霜精靈的孩子,以傑克為重心開始往後生活的孩子。就像是只為了傑克凍人而生的守護者。
那個孩子將會進駐冰霜精靈的心,並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對方,保護所有的守護者。
在他有生之年都會不遺餘力去做到這件事。
雖然他無法肯定最後的最後,結果會是什麼。但是他知道,傑克凍人將會是其他守護者們的光,而那個只屬於傑克光芒的孩子一定會在少年的心中留下永久痕跡。
絕對無法破壞覆蓋的,最美麗的顏色。
鮮濃到不會褪色的,讓他們明白生命珍貴的顏色。如果不懂得珍惜就會什麼也留不住。
所以……
等待的時間多麼漫長啊,而人心又難以預料。
但是值得的。
因為是──那個調皮愛玩的孩子。
那個令人疼惜的孩子。
所以傑克成為了傑克凍人。
所以傑克凍人除了從月亮那得到名字之外便什麼也沒有。
所以傑克這麼透明地過了三百年,直到等到了僻奇力量積蓄夠了開始大動作為惡。
所以傑克在被陷害被攻擊的意外之下找回了記憶,明白了月亮選擇他的意義。
所以傑克凍人為了保護孩子而遇見了杰米,打敗了夜魔之後正式成為守護者的一員。
所以他和那個直到最後都還努力相信著守護者,在奇蹟下看見冰霜精靈顯得重要的孩子相處了那個人的一輩子。
所以──
那抹棕色在他心裡是色彩最濃厚的一筆。
在永恆中不會褪去。
Goodbye, Jamie.
向夢工廠致敬,感謝你們費盡心思呈現如此美麗的世界。
向威廉‧喬伊斯與您的女兒致敬,如果沒有你們,我們不會擁有守護者。
戲給白色雙子‧莉恩和夏恩。
你們是我驕傲而自由自在的Guardians。
而我也將守護你們,直到分離之時。
附錄──出場人物
Jack Frost 傑克凍人、冰霜傑克
Jamie Bennett 杰米‧班內特
Sophie Bennett 蘇菲‧班內特
Sandman Sandy 夢仙、沙人
Easter Bunny 復活節兔、兔哥
Santa Claus 聖誕老人、北佬
Tooth Fairy 牙仙
Pitch Black 夜魔僻奇
Man in the Moon 月亮上的人
Phil 雪怪菲爾
每次都不知道應該要寫些什麼的腦空後記‧
我的天啊我寫完了嗚嗚嗚嗚嗚嗚──
這次趕稿真的太極限,還好放假了可以讓我作息失調寫稿子,不然還不窗掉嗎。
但是悲傷的暑假大家都好忙嗚嗚嗚,沒有太多人可以讓我該該叫然後給我回應真的是會讓人失心瘋,這時候就要感謝同樣在趕稿的瑚瑚了,我們真是深夜共患難的好坑友,雖然我比你還深但是你敲字比我快我也沒辦法〈何必賣人〉。
好對不起我們回歸主題。
這本裡頭的杰米傑克就是閃到要死但是其實互動都停留在界線後頭死都不肯告白結婚的一隊,因為他們都知道彼此身分不同時間不同,真的在一起只會讓對方都存有痛處,所以寧可就這麼停留在界線之後不願跨過,讓心中保有的是無論如何都最美好的時刻。
至於守護者們都依著傑克這當然是我的私心,我就愛白帥帥的主角(ry
但是這個私心每個角色都想寫一點的狀況就是另一種爆字的開始,原本那種則是兩人互動導致爆字,例如杰米傑克和僻奇傑克,總之遇到傑克凍人就是爆字。
這位冰霜精靈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啊〈?〉。
本來還想要寫更多,本來還想要把時間軸繼續往後拉繼續寫,但是我真的沒有時間了,再寫下去就直接窗了延期還比較快一點。雖然我真的很想知道僻奇之後究竟會有怎麼樣的心境變化,但是真的要等他發現自己喜歡上傑克可能還要再等個五十、一百年吧,然後還會被四位守護者打壓,真是悲傷耶他〈不是你寫的嗎〉。
總之,趕稿的時候實在發生了太多悲傷事,例如卡梗卡稿卡靈感卡靈感卡靈感(ry
感謝深夜陪我憶起該該叫的冰瑚,瑚瑚正在趕她的HP本本所以沒有辦法邀稿真是讓我傷心難過──────〈原來你打著這種主意〉
感謝推坑人員,詳細究竟有那些知道的自己知道我就不多說了因為人數實在是太多不太好數〈嗯?〉。
感謝阿蝶,大家都在忙但你還是死拚活命硬擠時間幫我畫封面,雖然我們都在趕死線但還是要說我愛你嗚嗚嗚嗚嗚〈哭
感謝赤赤和碎一直幫我挑錯字,我老是錯那幾個我自己都不會去注意的字還真是不好意思(ry
感謝Kiu大大願意接受躲藏很久的粉絲邀稿插花,傑克超可愛超美的嗚嗚嗚嗚────
感謝ASH最後關頭電腦悲劇依然手繪送上插花,沒有電腦果然是會讓現代人想撞牆,少了電腦同樣爆掉的久司一張插花我好難過嗚嗚嗚嗚〈不要提#〉,但是赤赤在最後關頭硬是飆出了三千多字的插花實在是讓我痛哭流涕!超萌的阿那個內容!我都想丟筆不寫了!〈被赤赤殺掉〉
好了,不知所云的後記就先到這吧,在一千字內卡掉(ry
版權頁‧
《刻下永痕 Depicts the everlasting traces》
夢工廠動畫《捍衛聯盟Rise of the Guardians》二次創作同人小說本。
作者:墨夜 琴〈鮮網─水色熊軟糖〉
繪者:BOSO蝶〈〉
插花:Kiu大大、ASH、赤
校稿:赤、風碎
排版:阿墨不解釋←
印刷:千業快速影印社
首販:2013/8/10-11 CWT34
特別感謝
無論是在河道還是在SK上被我煩燥和互相煩躁的親友
夢工廠RotG動畫製作組
買下此書的各位
還是在書中很可憐沒有修成正果的傑克杰米僻奇和守護者們
沒有這些就不會有現在這本成果
謝謝大家,期待我們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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